我用黑色作為剛受洗上岸、所披掛的禱衣,將祈求字句抹劃於空虛之上。
深沉的夜瀰漫過巷口暗道,這片原應歸為死寂的夜卻被一陣噪音給抹殺,玻璃碎裂、腐爛蔬果砸毀在木板的作嘔聲音,對於在木門後、正張眼呻吟的生命而言,早成為融入背後那沉重的一部份。蒼白的指頭沾染了些許深沉的黑色顏料,帶著顫抖的節奏在那被琥珀色液體濕濡而服貼的畫布上來回撫摸,如觸及指尖的是件在生命中唯一的珍寶。
縱情的大聲狂笑參雜了發自靈魂深處的輕聲讚嘆,這一切是他再熟悉不過的讚美詩旋律,殘餘少許液體的瓶罐零落的躺在角落死亡,之上所標示的劣質內容物和所帶來的麻痺並未將這世界給侵占。
畫布已上了酒作為劣底,黑色蔓延開來,作為序曲及草稿。
一個又是被遺棄的夜晚,初生的大眼睜開,對這片世界的第一印象就只是片無止盡的漆黑,微弱而遙遠的細碎光點之中圍繞陪伴著他的唯一存在。一片天真的伸出顫抖不以的細指、插入了和夜色融在一起的髮中。
自己不是個被承認存在的人,在國家戶口上他被分發到從未出生的領域,所以他說:是這片黑夜生下了他─對於這母親的愛,是種至高無上。
在陌生的燦爛光明中,首次將所有的愛全數傾倒、塗抹宣洩在這塊純潔的白布上時,他第一次真正的哭。
首次領悟的聖潔作為修改根據,他在作畫,上色而且成聖。
在這社會中從未見過這種如此讓人不可置信的畫展─近乎完全性的封殺一切亮眼奪目的色澤、僅存下孤單的黑暗,只要踏入被這一幅福畫所包圍的封閉世界,似乎必將迷失自我、流浪在陌生的夜路─無明燈照耀指引方向,只殘留被嚴重扭曲的黑、可怖至極的闇,無法見到一直以來都習慣的光明,好似太陽也被蓄意謀殺,屍首裝進黑色垃圾袋中丟入地下水道,與污水永遠同眠。
人群們不停大喊、彼此爭論著他是秉持心理瘋狂,毫無人道可言的變態扭曲主義者,這場只有絕望存在的黑暗畫展只是將遺棄的垃圾、吞盡一切的黑洞,甚至有人一把揪住他的領子,狠狠的朝他臉上吐口水。
最後,所有人讓他變得毫無隱私,身世背景被貼在港場上公諸於世,他沒有身分、是個罪犯,沉淪於黑暗中的生物,社會遺棄的生命,甚至醫院還開了張精神檢定文件來宣判他完全喪了理智、整個成了瘋狂。
他將手上未乾的黑色顏料抹在獄中的白色粉牆,整理全畫。
黑袍人圍坐在高台之上,拿著木槌的人不斷以話語來逼問他,他往四周望了一遭─那些人的面孔他看不見,每張臉都是如此蒼白,垂掛在木條間的黑質布料冰冷的懸著,他想起了過去,獨自將那生下他的色調抹上,那白被黑襯得好突出、好刺眼,讓人認為那根本就是偽造的正面,被這黑暗給突出。
他笑了起來,毫無顧忌的狂笑,聲音急促而充滿不屑,讓那群無臉的人紛紛撲向他、將他給壓倒在地,摀起他的嘴,但笑聲猶存。
木槌擊下的同時,他又擦了一次那塊畫布,修改一切。
這社會不就是因黑暗而突出光明我是罪犯沉淪在被你們所輕視的罪惡之中黑色給我了一個家一個溫暖的接納你們豈不知道你們的正義及優越就是屠殺你們所謂的罪惡及落後如我若世上無這永遠聖潔而存在的黑你們毫無起眼可取之處持續抹殺一切負面只讓你們引以為傲的神聖更加普遍而不實我祈禱的黑是我仰靠的一切你們敬畏的白是黑所呈現但仍然一昧排斥就讓一切變得更加可悲不實白擴散到最後只歸於無趣…
所以我會畫下去,誰也抹不去我畫在心中、永無止盡的聖潔的黑。
在劃下第一筆時,坐在那小房間中,仍然只有母親圍繞著,什麼人類都流連在陽光燦爛之下,那兒不是立足點,一直都很清楚,自從將這黑色顏料一筆灑在畫布上時,就知道該做些什麼了。
要去開一個畫展,裡頭只供奉著我唯一的、偉大而可愛的母親,那是一切、所有的聖潔,即將要把所有自尊和理想揭發在你們面前,沒有保留的、如同黑暗將我給完全容納的,我將自己的所有呈現給你們這群光明。
在劃下第一筆時,就知道可能、非常大的機會,會遭到所有排斥,出自罪人手中,沒有任何你們能夠接受的存在,這一幅又一幅的畫帶給你們的就是黑暗,其它什麼也沒有…這早就知道了,這一切早就猜透了。
大可能夠逃、不開畫展,不讓你們這群光明來惡意指責我的聖潔、我的溫暖,知道只要一做,就什麼也不能退後,惹來的麻煩會連生命也失去的,但如今還有什麼好值得去懼怕的。
有些人,知道這麼做是對的,卻會對自己不利,所以不去做─你們說這叫做聰明;有些人,知道這麼做對得起自己的一切,卻會被所有人指認為錯誤─你們又說這叫做愚蠢。
到底,誰是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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