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女會館 書房

聽見了門開啟的聲響,柏恩哈德和艾伯李斯特將注意力從棋盤上的激烈攻防中抬起,一起望向走進來的弗雷特里西,穿著短款軍裝的顧問一臉鬱卒,柏恩哈德注意到他邊走邊揉著左手臂。

「怎麼,我不是叫你別去煩他了?」

柏恩哈德挪動一支騎士,吃掉艾伯的小兵,弗雷特里西走到他旁邊一臉鬱悶地看著棋況。

「利恩都把自己關在房間好幾星期了,我怕他做傻事或想不開…結果他真的毒牙我了。」

「我說過叫你別去。」

柏恩哈德冷淡地繼續保持攻擊,不斷減少白色棋子的數量,艾伯擔心地扶了下眼鏡,跟棋的速度也慢了下來,弗雷特里西撇撇嘴,逕自拿起一支白色小兵切入柏恩哈德沒注意到的空檔,並非常順便地擠到艾伯的椅子上,硬是用屁股把他給擠開,已經十六歲的少年與身邊友伴對望一眼,艾依查庫乖乖起身,把椅子讓給艾伯,再一起看弗雷特里西與柏恩哈德對弈。



「但是你不擔心他嗎?」弗雷特里西邊收走柏恩哈德的黑騎士邊問。

「我沒說我不擔心,」柏恩哈德蹙眉,突然大幅度地推動黑皇后,直接吃掉了白色城堡,
「別像個女人一樣窮擔心,利恩他會自己站起來…將軍。」


「喂,你哪時候…」弗雷特里西啐地用指頭彈倒白國王,再兇狠地瞪著柏恩哈德,「好吧,那你就不能去關心一下他?利恩從洛杉磯回來後就一直把自己關在房間裡…阿奇波爾多隱瞞的病情真的打擊到他了,你至少去看看他。」



「我有,」柏恩哈德開始將被吃掉、丟在旁邊的棋子一支支重新擺回棋盤,
「在他回來的第一天我就關心他了,但他講得很清楚:他不需要…弗雷特里西,你自己也應該明白吧,親手殺死重視的人會有多大的壓力,不是嗎?」




這句話令弗雷特里西猛地沉下臉,他陰戾地看著對方平靜的表情一會,渾身散發出的可怕氣勢令旁邊兩名青少年有些擔心他們是不是又要打上一架?不過很快弗雷特里西便搖搖頭,把那些緊繃的情緒收了起來。

擺好棋盤的柏恩哈德好笑地看著自己的弟弟。



「但你也很清楚,弗雷特里西,利恩需要時間,」他柔聲哄,

「就和我們一樣,久了,過去的事情就算了。」



「那應該是我的台詞才對。」

弗雷特里西哼了聲,起身坐到柏恩哈德身上,把位置還給艾伯,不過在柏恩哈德和艾伯重起一盤新局時,他還是不願安分,總是不時地搶走柏恩哈德的棋幫他走步。






'Cause I need time
My heart is numb, has no feeling
So while I'm still healing
Just try and have a little patience
因為我 需要時間
我的心 腐朽不堪
需要治癒
請再多些耐心等候




利恩就和柏恩哈德說的一樣,比誰都還堅強,從美國回來一個月後,他就像個正常人一樣自己走出房間,柏恩哈德沒有要求他立刻回去工作讓利恩相當感謝,他現在只留在會館中和艾伯他們相處。

記得,那天他就這樣直接在洛杉磯、阿奇波爾多的住宅裡昏過去了,後來趕到的部下急著把他給帶走,連阿奇波爾多的屍體也沒有處理掉。

利恩醒來時人已經在飛機上了,他沒有試圖回去,也許是不願再看到那個畫面。



男人的心口上開著個可怖而深沉的黑洞,血液汩汩地流出,曾經這個死人在他的記憶中是如此活躍鮮明。



這個畫面佔據了利恩的腦海好久好久,怎樣也揮之不去,當他撐著虛弱的意志,向柏恩哈德報告行動成功後,他看見在柏恩哈德手中、那台筆記型電腦的螢幕上,叫出來了一長串的姓名清單。




列在最上方,第一個A開頭的名字,就這樣被一鍵DELETE刪除。



結束了。
利恩茫然地看著柏恩哈德,首領接下來說的話他一個字都沒有聽懂,最後柏恩哈德乾脆叫弗雷特里西把利恩帶回會館要他好好休息。



竟然變得這麼消沉啊自己。利恩苦笑了下,坐在自己盤起的腿前面的女孩好奇地回頭,看著利恩的失魂落魄,檸黃色的長髮只綁起一邊,另外一道鬆散的頭髮還握在利恩手中沒有紮起。



「利恩哥?」



雪莉關心地喚,利恩這才回過神,又繼續用手上的小梳子幫她梳理,剛剛羅布因為搶零食而在客廳裡暴走,搞得大家得一起出動抓住那隻越來越無法無天的小畜牲,最後還弄得兩個女孩頭髮亂七八糟…現在他們正坐在客廳裡整理。


至於那隻罪魁禍首則被艾伯和艾依抓了起來揍屁股,弗雷特里西也在旁威脅。


「切下去就會痛喔,小混蛋!」
弗雷特里西惡狠狠地拿著拆信刀在不斷掙扎的羅布鼻子前晃來晃去,
「會痛你知道吧,啊?夠痛就會死掉掉哦!死掉掉了我就拿你加菜給大家吃哦!」

「小爸不要殺掉羅布啦,以後雪莉會好好看住牠的!」

頭髮重新綁好的雪莉急忙衝過去救狗,多尼妲哼了聲,拔掉自己散亂的髮飾,坐到利恩前面讓他幫自己梳整──由於利恩總是留著頭長髮,他比弗雷特里西或者其他男孩還要會打理外表,而且他並不排斥幫兩個女孩整理…反正他沒事做嘛。


如此想著的同時,利恩慢慢地紮好了多尼妲的雙馬尾,一邊看著三個青年和男人與一個女孩爭奪一條狗命的鬧劇,甚至艾伯也提出要把羅布抓去當靶練槍的意見…簡直快把雪莉急哭了。


平常艾伯是不會參與這種無聊的鬧劇,利恩注意到,他放走多尼妲,靜靜地看著越演越白痴的人狗大戰…嘴角忍不住上揚了點,羅布在掙扎中踢飛了艾伯的眼鏡。



啊,謝謝。他在心中靜靜地說。

我真的沒事,我很好。







Have a little patience, yeah
'Cause these scars run so deep
It's been hard
But I have to believe
Have a little patience

沒錯 再多些耐心
因為這些傷口過於深刻
但我依然會相信
再多些耐心等候








逗利恩開心的鬧劇大家可是都相當努力地演出,反正犧牲的是那隻欠扁的小狗…不對,牠也長大了,變成隻抱不起來的大黑狗,但個性始終還是一樣呆呆笨笨非常好欺負。

在大夥兒抓起羅布的四肢要把牠帶去烤時,原本努力想救狗的雪莉突然身子一僵,兒抓著羅布尾巴的多尼妲也產生了一模一樣的反應,她們那雙一模一樣的漂亮眼睛睜大,都露出了不可置信的呆滯表情。



「怎麼了?」

男生們注意到這股不對勁的氣氛,放開羅布,黑狗立即沒命地逃出客廳去,兩個女孩卻看也不看牠,她們同時、幾乎是同步地將頭轉向窗外。



「回來了。」女孩們悄聲地同時說道,

「『博士』回來了…」


「什麼?」



弗雷特里西皺眉,當牠想問個清楚之前,兩名女孩突然衝出客廳,華麗的洋裝在空中飄散出大幅度的蕾絲波浪,弗雷特里西和其他男生急忙追出去──兩個女孩從沒這樣反常過,他們知道一定有什麼事發生了。



雪莉和多尼妲爭先恐後地跑到大廳,柏恩哈德已經站在這裡了,他不意外地看著兩名慌張的女孩,對她們昂昂下巴。




「雪莉、多尼妲,想爸爸嗎?」

一道從沒聽過的男性聲音傳入後頭追過來的弗雷特里西等人耳中,他們看見紫色和紅色的女孩一齊撲向站在柏恩哈德旁邊的人──那是名穿著白色研究袍,留有頭長長藍黑色頭髮的年輕男子,他的外表讓人一眼就能看出,他就是兩名女孩口中的「博士」。



「博士…」

「博士、你終於回來了…!」

「博士…!」



沃肯溫柔地拍拍抱住自己哭泣的兩個女孩,他向柏恩哈德點頭致謝。

「她們得到非常好的照顧呢,謝謝你,首領。」



「這是說定的。」柏恩哈德抬眉,看著沃肯輪流一個個抱她們起來親吻,
「不過比你說的時間快了許多,我很意外。」

柏恩哈德斜了眼後方的弗雷特里西,他雖然為兩個女孩感到開心,但多少露出了惆悵的不捨表情。


「啊,能這麼快就得手洛比歐那的研究核心的確跟計畫不符,本來應該是得在花個三四年才行,不過有人幫了我一把。」


沃肯露出溫柔的笑容,雖然是在對柏恩哈德說話,但他的眼神始終放在兩名女孩身上,柏恩哈德並沒有追究他的失禮。


「那人是家族的?」


他問,沃肯點頭,不過又搖了搖那張斯文清秀的臉。


「這說來話長…不過『現在』他的確不是,因為他已經死了,也是因為他的死,我才能這麼快就解脫,我可不想花太久的時間和心力為洛比歐那製造那些粗操的機械哪。」
他像是自言自語地邊撫摸兩個女孩的臉蛋邊說,「任務很順利,核心在剛剛就交到生技部門去了,接著我會住在這裡協助研究一陣子…應該不介意我再帶個『新作品』進來吧,首領?」



「『新作品』?」



柏恩哈德蹙眉,注意到弗雷特里西的臉色變得不太好看,他把弗雷特里西拉到身邊,握緊他的手要他安心,沃肯發現這些異常,露出了不太好看的笑容。


「啊,如果哪裡冒犯了請原諒,不過我想你得習慣我的用語…對我來說,機械或人造物是神祕的存在,而且是比人類更加值得信賴的,我也保證我的『新作品』不會有任何問題──進來吧。」


沃肯提高聲音向門口喊道,那扇大門立即被推開,當他們看見從門外出現的「作品」時,柏恩哈德睜大眼,弗雷特里西感到抓在自己手上的力道瞬間加重。


其他在場的孩子也察覺到同伴的異樣,他們看向利恩,原本白皙的皮膚已經沒有任何血色,醉紅的眼睛睜得渾圓,像是看見鬼一樣地看著阿奇波爾多。








Have a little patience
再多些耐心 等我










抱著博士的雪莉和多尼妲皺起眉,不解地看著這名她們過去熟悉的男人。

「他的味道,為什麼…」雪莉悄聲問。

「為什麼這個大叔身上會有跟我們一樣的味道啊?」

多尼妲不客氣地大聲質問,尖銳的女音迴盪在凍結了的空氣裡,沃肯對柏恩哈德投來的忿怒目光露出禮貌的微笑。




「他沒問題,我保證。」
「做什麼一直看著我,不知道我會害羞嗎?」

一模一樣吊兒郎當的不正經口問和嗓音在利恩耳邊炸開,他感到自己的顏面神經抽蓄一樣地發疼。



那個人,是屍體?活人,還是殭屍…?他錯愕地看著穿著一身再熟悉不過風衣的男人邁開長腿,筆直地朝他們走來──不,是朝著自己。



利恩慌張地想要逃開,但他卻發現自己的身體不聽使喚,釘在原地無法動彈,那人越走越近,利恩可以看見他的下巴依然留著鬍渣,嘴唇還是掛著那抹令人難以察覺的微笑,就和他死前,利恩所看到的阿奇波爾多的最後一面…




最後一面。





當利恩愣愣地這樣想著同時,那人已經走到利恩面前來了,利恩虛弱地眨了眨眼,看著那張在自己上分數公分處,五官筆挺的臉龐。









然後眼前一黑,利恩當場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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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ISIN寧欣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