ＮＩＳＩＮ寧欣★羊窩

第四章　餘溫

──他是我的東西。柏恩哈德痛苦地想，他們把我的東西搶走了，卻沒有一個部下贊同我去搶回來。






節一





聖女會館會議室內的電話在晚上九點半響起，坐在桌旁的三人陰沉地對望一眼，出去的都還沒回來，電話上顯示著路特的號碼。

終於。
柏恩哈德接起電話時想，他做好了準備，里斯小隊正在血茨本部裡待命，隨時能夠出動。


但路特發抖的聲音卻讓他的心情猛地更向下沉，掛了電話後，柏恩哈德倏地起身，米利安和阿奇波爾多被他瞬間散出的冰涼殺氣嚇到，他快步地走出會議室，兩人急忙跟著追在後頭。




「喂、不是說要讓里斯去處理？」

阿奇波爾多對著在走廊前方快步疾馳的柏恩哈德大喊，柏恩哈德停下腳步、回過身，兩人赫然看見他的眼內寫滿了憤怒。




「他們被挾持了，孩子和他被帶走，路特被放回來傳話給我。」
一字一句從他緊咬著的齒縫裡併出，

「洛比歐那的人要他告訴我，這是他們送給我的聖誕禮物！」












洛比歐那家族是德國境內，僅次位於龍頭地位的血茨的三大家族之一中、實力最為強悍的，尤其他們捨棄了所有黑幫堅持的原則：不與國家執政者接觸，密切的政治活動往來讓他們甚至能夠影響聯邦政府的議會決策。

他們擁有政府的支持，大家都很清楚，他們不像真正的黑幫份子一樣，他們靠著涉足國營事業謀取暴利，簡直成為了政府在地下世界的分身，但儘管這樣實力還是不足以勝過經商轉行的血茨家族，因此他們長期以來就不斷地刺探血茨、將他們視為生意、權力上的死對頭。


官僚，商道，彼此都有各的靠山，即使兩家族已經明爭暗鬥數十年之久，從上代打到這代，依然還是沒有停歇的意思，現在柏恩哈德掌權後採取的態度就是：只要對方不動手，血茨就按兵不動，他一向採取這種政策。



如果真的兩邊必須打起來的話，那就得動用到血茨上下全方面的力量，和洛比歐那全面開戰得付出的代價絕對比外人想像得高，同時還要注意其他家族是否有可能趁機攻擊，即使在政府裡血茨也有自己的人脈，但是兩方掌握的力量甚至能夠動搖整個德國的經濟，柏恩哈德討厭挨著打，但這樣做才是對的。




但現在他被挑釁，十足夠挑釁意味的了。



半小時後柏恩哈德已經坐在血茨本部的會議室裡，幹部們也在最短時間內冒著風雪趕到，現在正圍坐在Ｕ字型的會議桌旁，神色不安地看著他們的首領。



等到米利安說明完大致情況後，他們更顯得焦躁，彼此耳語起來，里斯站在門旁邊的位置，他聽見幾個耳語的內容後忍不住皺起眉。





首領不會要宣佈和洛比歐那開戰吧？
太傻了，不過就是幾個養子和床伴而已…不可能的。
這只是輕微的挑釁，他們並沒有直接對我們的企業或小隊發動攻擊…這還不能構成開戰的理由。
也是，真要和洛比歐那打起來的話一定會先內鬨的…不過就是幾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小孩而已。



在里斯正打算要踹他們幾腳的時候，柏恩哈德開口了。



「他們搶走了我的東西，還有我的孩子，如果我不做出反應，他們會覺得這是對的，我的東西可以隨意拿取沒有關係…」

他以冰涼的嗓音緩緩說著，金色的目光一個個掃過他們。

「而且血茨首領不過是個不敢跟他們計較的廢物，是這樣嗎？」



「首領是想要向洛比歐那宣戰？」有人開口，「不經過交涉？」


「傳來的話還不夠明白嗎？」柏恩哈德輕蔑地回答，

「還是你認為這是個再完美不過的聖誕節驚喜？」



那個人瑟縮了下。


「但是阿奇波爾多小隊還沒有重建…這場雪會一直下到聖誕節結束為止，如果選在這時候開戰，受到我們保護的商家和企業也不會高興的，他們想要賺聖誕節的錢。」


「所以洛比歐那特別選這個時候給我難堪，」柏恩哈德說，
「他們想要看我敢不敢回擊。」



「但情況對我們不利。」另外一個人說，他是剛剛里斯偷聽的談話者之一。

「洛比歐那有很大部分的財源來自政府和國家企業這些不受到假期波動影響的地方，我們能利用的資金會和他們有段差距，我建議先經過理性交涉再決定是否開戰。」





柏恩哈德看著他沒有說話，他的表情顯得相當可怖，那個人深深吸了口氣。



「不要這麼意氣用事…首領，必須做長遠的打算，如果讓我們保護的地盤失去賺錢的機會，會影響到他們和血茨長久以來的良好關係。」


「聖誕節的營業額一向是每年中最高的時期，如果在節慶前夕宣布開戰、要他們配合血茨作戰的話，會有多少抱怨的聲音出現？同時也必須考慮到對方一定會趁機向他們提出優渥的條件，這點首領一定是最清楚的吧──對商人而言，錢才是最大的靠山，洛比歐那有政府在幫忙撐腰，況且…」


他停頓了下，露出個緊張而有些冒犯的笑容。


「他們今天挾持的那幾個孩子和您並沒有血緣關係，首領也並不是那麼喜歡他們不是嗎？為什麼要為了幾個小孩和一個身分不明的床伴…」






手掌猛地拍在案上震出的聲響令他縮起身子，柏恩哈德陰戾的目光盯著他。


「所以，你現在是在告訴我，東西被搶就要向人低聲下氣地討回來？」



「不，首領…這是個比較理性的…」他硬著頭皮繼續說下去，

「請首領不要衝動，這是我們目前…最好的方法，畢竟您太年輕了…」





柏恩哈德用另外一隻手捂住眼，他一向痛恨這個理由，上一代自他父母那時留到現在的成員總是無法信服他，他們質疑自己太過年輕的歲數。


那個人悻悻然地坐下，里斯看見他們幾個露出像是贏家的表情，再看了眼柏恩哈德，他依然將臉埋在手裡，似乎正在按捺滿腔的怒氣。



對，柏恩哈德確實很想掀掉桌子、衝過去狠狠揍他的手下，他的手下們說得非常客觀，因為不是跟他們有關的人被帶走，他們的小孩正安安穩穩地待在家裡，老婆在床上等他們回去。

那幾個孩子才剛和自己拉近關係、不再怕他了，看到他的時候再也不會突然渾身僵硬，但是現在他們被搶走了，洛比歐那家族甚至連虎徹那個不相干的人都一起把他們給帶走。



虎徹是我的東西。柏恩哈德痛苦地想，他們搶走了我的孩子和我的東西，而我的手下卻沒有一個贊同我去把他們搶回來，他們甚至告訴我最好派個人去交涉講和，為什麼我非得這樣低聲下氣？


我有的是力量，他們卻只想要過個安安穩穩的聖誕節，甚至連他們死後我都還得幫他們照顧家人，這是什麼情況？





「那個。」


里斯清了清嗓子，他突然的開口嚇到不少人，看來大部分人都認為柏恩哈德會隨時發飆掀桌，柏恩哈德放開手，看著這名年輕的副官。

「那個，你們知道我當過警察，對綁架這件事我個人是還蠻有心得的…讓我來處理怎麼樣？」



「你要怎麼做？」阿奇波爾多問，
「像個警察一樣用車子包圍他們，再要他們放下武器舉起雙手投降？」


「啊，那是沒用的美國警察才會做的事，」里斯笑著看向柏恩哈德，
「我會查出他們躲藏的地方，警察裡我還有點朋友的…不是只有洛比歐那的人和政府有掛勾，對吧？」



柏恩哈德看著他，里斯正散發出他那與生俱來、異於常人的自信，柏恩哈德不甘願地明白到，自己如果不想和其他部下繼續僵持、甚至衝突造成難看的場面，那他的選擇只有這個。



「放心，我保證帶人回來時不會碰到他們半下，」里斯刻意拍了下胸脯保證，

「交給我吧，首領。」


「帶活的回來，全部。」





柏恩哈德沉聲說，里斯點點頭、隨即快步地走了出去，柏恩哈德對剩下的人驅趕似地揮了揮手，他們也就識相地乖乖退出去，等到所有人都離開、剩下米利安和阿奇波爾多的時候，他才重重地吁了口氣。




「內細。」他輕聲說，

「有人在對洛比歐那通風報信，否則他們不會攻擊侍者。」



「這段期間進出會館的人不少，」阿奇波爾多說，
「路特採購的時間一向很固定，這次是因為虎徹要跟讓里斯小隊在這裡待命…一定是走漏了。


「調查他們的電聯紀錄，」柏恩哈德吩咐，「剛剛那群反對開戰的，一個也別漏掉。」

阿奇波爾多點點頭，起身走了出去，還留著的米利安拍了拍柏恩哈德僵硬的肩膀。




「會沒事的，」他輕聲說，

「虎徹會保護他們。」



「這真諷刺。」




柏恩哈德低喃，他再次將臉埋入掌內，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厭倦和疲憊朝他捲襲而來。















里斯小隊在柏恩哈德預計的時間內回到本部，甚至還早了許多，柏恩哈德接到里斯的電話時聽出他的聲音不太對勁，里斯只說他派了車把虎徹和孩子送回聖女會館，他自己會直接到本部找柏恩哈德，柏恩哈德感覺到他微啞的嗓子明顯地在隱藏著些什麼。



其他幹部也回來想聽他怎麼做到的，但里斯將他們通通趕了出去，他身上穿著偽裝用的德國警察制服上沒有沾到任何血跡，但柏恩哈德卻聞到了熟悉的鐵鏽味，里斯將會議室的門給牢牢關上、鎖起後，他從風衣裡拿出一台小小的攝影機，將它放到柏恩哈德前面的桌子上。





「首領，我真心地建議您，立刻除掉那個假名虎徹的男人，」

他以最嚴肅的口吻和表情說，



「無論他的目的是什麼，留著那樣的人在身邊…絕對與自殺無異。」






柏恩哈德驚訝地看著他，里斯打開那台攝影機的電源，讓他們看裡頭所留下的錄像影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