ＮＩＳＩＮ寧欣★羊窩

節六

※過去捏造有






「什麼，聖誕節！？」


年幼的聲音一齊在廚房裡拔高炸響，到午餐時間才出現的虎徹一走進廚房就立刻興高采烈地宣佈昨天和柏恩哈德拗來的「獎勵」，讓廚房幾乎陷入了暴動，連艾伯也難得地表現出期待的神情，他們圍住虎徹興奮地問別的國家怎麼過聖誕節、聖誕大餐內容有什麼菜（艾依查庫特別關心會不會有火雞）。


當雪莉在聽到要裝飾聖誕樹的時候表示要幫忙，虎徹說等等他就要去採購時利恩立刻說要跟讓他愣了下，柏恩哈德看見他變得很猶豫。



「不行，我和路特就可以…」

「我可以幫忙搬東西喔，徹哥，」利恩以不容他拒絕的態度說，

「別想一個人溜出去玩，你以為我不知道你腰酸背痛得很嗎！」


「我也要去。」

接下來令讓所有人感到意外的，艾伯也開了口，他闔起書本、推了下眼鏡。

「我也想去外面走走透氣。」


「呃、可是──」

「艾伯要去的話我也要去！」艾依查庫扯著他圍裙喊，

「而且要幫忙搬東西的話我也可以，不是只有利恩力氣大。」


「矮子就要乖乖待在家裡啊～」

「我有長高啦你這隻紅色菜蟲！」


「不准吵架，要去的人就問爸爸！」


虎徹一把分開兩名顯然進入了青春期的男孩，他看著柏恩哈德，後者正安靜地喝著湯，他一直在觀察虎徹的表情，嗯，很緊張。



「不行啦，這樣子他們就知道我要買什麼禮物送他們了。」


虎徹附到他耳邊小聲說，柏恩哈德皺眉，艾伯耳尖地聽到他們的談話。



「我要自己挑聖誕禮物。」他又推了次眼鏡，以和柏恩哈德一模一樣的口吻說，

「我才不要什麼法國小說或者玩具，我要自己挑。」



「你這個個性扭曲的小孩…」

「虎徹，我也有禮物嗎？」雪莉扯了下虎徹的袖子，用著期待的熱烈眼神看著他問，

「雪莉想要一個新的項圈，羅布的快要斷掉了。」


「那根本就是給那隻狗的禮物嘛笨女人！」多尼妲不客氣地說，

「我要新的娃娃，越大越好。」



「多尼妲不要罵你妹，而且妳不是已經有很多了？」虎徹皺眉，


「柏恩哈德，麻煩管一下你女兒。」


柏恩哈德斜過去一眼，多尼妲立即扁起嘴。



「好嘛，可是那些都壞了。」



「我會考慮看看。」


虎徹拍拍她的頭，他轉向堅持要跟的男生組，用不太高興的眼光看著他們。



「你們可以跟我和路特先生去幫忙搬東西，但是如果誰不聽話，他就沒有聖誕禮物了，知道的話就快點回房間去換衣服，記得穿厚一點的外套，外面在下雪。」




小隻們嗯了聲就跳下椅子，一溜煙全跑了出去，阿奇波爾多也跟著，說要去盯利恩穿好外套不然他每次都不會把釦子扣好。虎徹坐到柏恩哈德旁邊寫起東西，柏恩哈德看到他列了一大堆聖誕晚餐需要用到的材料，火雞、茴香、狗尾草、派皮等等…暗忖他的樣子做得未免也太像，讓柏恩哈德有點懷疑起自己的猜想。








在裝上雪鏈的車子離開聖女會館後，柏恩哈德回到大廳，看見米利安站在那等他，旁邊還有一位紅頭髮、戴著防雪風鏡的年輕技師，柏恩哈德猜那應該就是米利安提過的人。


「我在車上裝了追蹤器，路特會向我們回報他們的狀況，」那名年輕的紅髮際師拿下戴著的風鏡，露出一對血紅色的眼睛，「我是羅索，負責米利安副官義手的維修，首領。」


柏恩哈德點點頭，他沒多說話地要回書房，但米利安開口。


「真的不用派輛車跟在後面？」

他問，顯然不太放心，柏恩哈德搖搖頭，他想起虎徹附在自己耳邊說話時的懊惱表情，就像真的似的…讓人很難真的懷疑。


「他的目標是我，不是小孩，」柏恩哈德回答。

「他不會這麼蠢的對他們動手，我相信他會回來…而且那些孩子也是為了看住他才去的。」
















「不要有亂來的想法，我們會看著你喔，徹哥。」


虎徹抬起放在那一長串清單上的視線，看往左在他右手邊的艾依查庫，艾依隻手撐在車窗門上，那對藍色的眼睛擔心地看著他。

「啊…」

虎徹慘笑了下，看往另外一邊，利恩也露出抱歉的表情。


「如果亂來的話，你會被異父殺掉的喔，這點不用我提醒對吧徹哥？」

利恩扯了個不安的笑容，指指坐在前面駕駛的路特。

「所以，拜託了徹哥，不要亂來，我們可是很喜歡你的。」



「你們…唉，怎麼…太過早熟了點。」

虎徹搖搖頭，他揮揮手上的清單，車子正前往柏林市內一家知名大型賣場，也是血茨旗下的企業，在那裡可以把所有應景商品一次買齊，裡面也附設了許多禮品商店，虎徹對他們做出投降的手勢。


「拜託別把氣氛搞得這麼糟，各位，再過幾天就是聖誕節了呢，」
他以一貫的開朗表情和語調說，

「我不會做這麼笨的事，我也不會趁你們不注意時偷偷溜走的，我保證好嗎？各位早熟過頭的親愛小屁孩，我還比較擔心在賣場裏面把你們弄丟耶。」



「那你會走嗎？」


艾伯里斯特突然開口，虎徹看著一向對自己較冷漠的他，第一次在艾伯臉上看到了擔心自己的表情，他笑了下，拍拍艾伯的頭。


「我不會，」他對他露出了個溫暖的笑容。

「我會陪你們過完聖誕節，放心吧，我不會用這種方式離開。」



迅速地聽出虎徹的話背後意思，那雙在鏡片後的黑眼鏡黯淡下來，艾伯轉開頭，逕自看著窗外堆滿整個路面的白雪。







艾伯李斯特是血茨家族僱用的律師的孩子，父親一向為血茨處理一切法律事務，這是個很安全的工作，不用戰鬥，律師總是負責談判、交涉以及文書事務，但握有的權力和影響卻能媲美任何一位副官，甚至還要更高。


在艾伯小時候，他的媽媽會帶他到爸爸的事務所看他工作，那時候他們還不知道爸爸在為誰工作，只知道這名男人是個德高望重的人士，總是會有人到他的辦公室來請求幫助，艾伯的父親不曾拒絕，他總會讓他們笑著離開。



小時候，艾伯曾經想要成為和父親一樣的律師，繼承他的工作，成為一名能夠解決所有困難、甚至呼風喚雨的人。




但是有一天，他的父母們吵架了，艾伯躲在書房門後，聽見他的媽媽大吼著不要為血茨效力，原來長久以來他都在幹骯髒的事情，她尖叫著說要離開他，要和艾伯躲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去。


他的爸爸非常憤怒，他說他付出一切努力工作為了確保他們和小艾伯的安全，他們現在是在真正的「安全」之中被保護著，他不准她離開，更不可能讓她帶走小艾伯。


然後媽媽衝出書房，發現躲在門後的艾伯，她拉住艾伯的手要把他帶走，爸爸衝過來拉開他們，他們兩人扭打起來，艾伯愣愣地看著他們從書房打到走廊上，他沒有跟出去，兩條腿像被盯住了一樣無法動彈。




叫罵聲越來越激烈，他聽得相當清楚，整個家都迴盪著他們的怒吼聲，夾雜著摔東西和可怕的他想像不來的聲響，媽媽的聲音從來沒有那麼尖銳過，女性的尖叫聲在他以後長久的噩夢裡一直重複出現。




突然一聲槍響愣住了他，艾伯努力地抬起發軟的腳，慢慢地走過去，沿著一路被摔毀推倒的家具，他看見地板上有紅紅的液體，最後，他看見了半張臉炸開的父親倒在媽媽的房間門口。






臉上滿滿的都是血的媽媽坐倒在屍體旁邊，手上握著爸爸一直掛在腰上的那把槍。


她對艾伯笑了下，然後慢慢地閉上眼睛。







艾伯無法知道自己接下來得做什麼，那時他十歲，他站在冰冷的走廊上很久後，突然聽見了電話聲從父親褲子的口袋裡傳出來。


艾伯拿出爸爸的手機，上頭是一組沒有顯示號碼的來電，他接起來，聽見一道冰冷的嗓音。




「為什麼是你接的？你爸呢？」對方問。

「他死了。」艾伯沒有隱瞞，他直覺自己應該要對對方坦承。

「剛剛媽媽開槍射殺了他。」


對方一陣沉默，似乎是在思考這件事情的真偽。



「你在哪裡？」很久以後對方才再次開口，

「你媽媽人呢？」


「家裡，媽媽她被爸爸打傷，不會動了。」


「聽著，現在十分鐘內，會有一個叫做米利安的人過去，你和他一起走，不要讓任何鄰居進來，就算他們說有聽到槍聲也是一樣，小鬼你懂嗎？」


「懂。」


對方又沉默，沒有再說任何話，艾伯看見手機上顯示通話結束。



之後那名叫做米利安的男人來了，他把艾伯帶到聖女會館，艾伯第一次見到柏恩哈德，立刻就認出了他的聲音，他不閃不躲地看著比自己高上許多的嚴肅男人。



「爸爸是在幫你工作嗎？」

他問，柏恩哈德點點頭，艾伯吁了口氣，在那時不知從哪生出來的勇氣，他竟然沒有一絲懼怕。


「我想要成為像你一樣的人。」



柏恩哈德表現出有些意外的模樣，他打量了艾伯一圈。



「這不是條好走的路，」他這麼說，
「你可以住在這，我會讓你得到照顧和教育，等到成年後你可以回到社會裡去。」


「我想留在這，」他搖搖頭，看著跟在柏恩哈德來的那些人。
「我不想當普通的老百姓，我想要和你一樣，有爸爸這麼厲害的人幫你工作。」



「這小鬼很早熟，」站在柏恩哈德後面，蓄著鬍渣的男人說。

「柏恩哈德，他的眼神和別人不一樣，很不錯，是隻老鷹。」



「也只是隻不會飛的幼鳥，」

柏恩哈德哼了聲，他看著艾伯，金色的凶猛眼神中有著奇特的光芒。



「但和當年的我，很像。」







艾伯里斯特後來才知道那個男人的身分，也了解到他所選擇的是怎樣的命運，但他不覺得懊悔，反而有種慶幸的感覺。

他不想像爸爸一樣死在自己愛的人的手裡，艾伯李斯特難過但是理智的認為，他在回想起被媽媽殺死的父親時，媽媽那個最後的得意笑容總會無法控制地出現在他腦海裡，讓他有種作嘔的感覺。



他覺得自己和爸爸被背叛了，爸爸說的是對的，女性似乎很難明白他們的用心，她們只想過平穩的生活，覺得自己會在社會裏抬不起頭來，但事實上，艾伯很清楚暴力所帶來的力量才能帶來安全的生活。



因此他痛苦起來，他討厭自己的媽媽，無法克制地對她感到反感。但他依然愛著她，他常常做的噩夢裡總會出現那張可怕的滿是血的媽媽的臉，尖銳的女聲重複著那些可怕嘶吼，直到後來他把艾依查庫撿回來、有人在房間陪著他後才改善。







但是後來，虎徹的出現竟然讓艾伯難以控制地想起「那名女人」，可怕的女人，他知道虎徹要殺伯恩哈德而對他充滿敵意，但卻被那個暖暖的笑容一絲絲地逐漸征服，艾伯討厭喜歡虎徹的自己。



他覺得痛苦，在發現虎徹竟然和那名女人的影子開始重疊時幾乎痛苦得要發瘋了，在昨天晚上，虎徹跑到他房間自告奮勇地要說故事給他聽，雖然覺得溫暖但是卻沒表現出任何高興的艾伯讓他一個人坐在那邊唸，然後柏恩哈德出現了，在柏恩哈德對自己說晚安時虎徹抱著他微笑的模樣讓艾伯猛地鼻酸起來。






那晚他夢見虎徹殺死柏恩哈德，驚醒後他試圖再睡一下，這次卻換成了柏恩哈德在他面前將殺死虎徹的畫面。





今天虎徹說要出門時，艾伯看到柏恩哈德的眼中閃過了抹光芒，那時他了解到這兩個夢將有一個會成真的時候，就再也看不下任何一個字。


艾伯深深吸了口氣，悄悄將視線轉回到正在檢查清單是否有任何遺漏的虎徹身上。







他不要那種事再次發生，艾伯里斯特想，這次他有力量了，他長大了點，至少他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子傻傻地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看著他的父母殺死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