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噯——你也會有這一天啊弟弟大人。」

  吵死了。

  兩眼昏沉,連張開都很吃力,宿儺光閉著眼睛也能看到自己的哥哥虎杖悠仁正以幸災樂禍的表情看著躺在床鋪無法動彈的自己,要是平常他早就跳起身來跟這傢伙大打一場了,哪輪得到這臭小子消遣自己。

  現在是早上六點半的虎杖宅,現年高中二年生的虎杖雙子本來應該是起床盥洗、準備出門搭車去學校參加晨練的時間,不過一向比較晚起的哥哥悠仁在發現那個脾氣總是不好、卻非常自律的弟弟今天沒有出現在庭院時,就大概猜到那傢伙應該是生病了。

  果不其然,他惦著腳尖摸進了宿儺的房裡,看見那傢伙還躺在床上,便摸了下他的額頭,有些熱。

  「昨天是誰說在雨中打球很帥的?」

  悠仁嘿嘿地戳了戳宿儺緊緊閉著的眼皮,隨即翻身躍起閃開呼過來的拳頭,這拳揮空讓宿儺重心失穩、狼狽地倒在榻榻米上。

  「幹…等老子好了…」

  「那也要等你先好啊。」

  悠仁珍惜地雙眼記錄下宿儺現在的狼狽,這實在太難得了,過往十六年的記憶中總是自己病得亂七八糟,然後那傢伙總是狠狠地嘲諷自己,風水還是會輪流轉嘛。

  「感冒的人就乖乖躺好,別亂動啊。」

  「笨蛋如你才不會感冒…」

  宿儺咒了聲,對躲在紙門後的胞兄比出中指,但他還是面對現實、困難地移動發熱的身體躺回被裡窩。

  「好啦我去學校了,會幫你跟球隊請假。」

  悠仁聳聳肩,到底他的人性還是比這個有詛咒體質的弟弟多上許多。

  不過在他走開了幾步時,突然又像想起什麼似的咚咚咚地大步跑回來。

  「欸,晚點要不要讓惠來看你?」他將頭探進紙門裡問,「他一定會問起的吧。」

  「不了。」

  宿儺的聲音從包住他整個身軀的棉被中傳來,虎杖悠仁盯著榻榻米上那一大團隆起的日式床鋪會兒。

  「但你會希望他來照顧你吧?」

  悠仁又說,從被窩裡伸出一隻手對他比出不雅手勢。

  「我可以清楚告訴你,我不希望再被煩,快給我滾去學校。」

  都生病成那樣了,脾氣還是這麼壞…算了管他去死。

  悠仁決定放生自己的胞弟,將宿儺獨自留在家中,他一個出發去趕公車。

 


  朦朧的意識中,感覺到有個冰涼濕濕的物體放上了他的額頭,宿儺沒睜開眼睛,憑著對方身上衣服的味道就認出惠了,伏黑惠總是會在衣櫥裡放薰衣草味道的香氛包,沒什麼比那更好認的。

  轉動的身軀讓濕毛巾滑落,伏黑惠有些困擾地看著側躺背對自己的宿儺,他撿起落在床鋪上的毛巾,拉開棉被擦拭起宿儺汗濕的背後。

  明顯地感到對方的身體繃緊了下,但並沒有再閃躲,惠嘆了口氣。

  「我也猜你不會想讓我看到這樣的你。」他說,繼續幫宿儺擦拭後頸,

  「不過好歹我們也是在交往吧。」

  粉色頭髮的病人沒有回答,已經習慣了他這麼倔強性子的惠也沒逼他,因為在學校時悠仁就已經跟他說不用來看宿儺,那傢伙就算生病也不會給人好臉色的。

  儘管如此,伏黑惠還是決定要來這趟。

  啊就真的不用啊…他那個人又不懂得感恩。悠仁困擾地抓了抓頭髮。你那麼堅持的話就隨便吧,我今天會跟球隊在學校練晚一點,你應該有我們家鑰匙吧。

  到底這兄弟的感情是有多差。

  惠在將宿儺翻回來躺好時不禁想,病人沒有再掙扎,看起來的確是病到沒什麼力氣了,雖然平日他們都有在練球而身強體壯,但這傢伙不會是想靠著意志撐過病情吧…

  惠一點都不懷疑宿儺會這樣作,連藥也不吃,就純靠睡覺跟意志撐過去。

  打開冰箱,拿出食材,伏黑惠已經相當熟悉虎杖家的廚房了,一年級時他常常跟悠仁回來寫功課,家中沒大人時就會自行張羅晚餐,常常三人就這樣一起解決。

  雙胞胎中他跟悠仁本來就比較要好——不,正確來說,是悠仁跟誰都很好,宿儺跟誰都不好。

  就像是極端的存在,一個人功課好、另外一個人功課就不好,各種方面都互補的虎杖雙子唯一的共通點大概只有體育都很強,一起加入了學校野球隊,常常聯手殺得對方CALL GAME。

  打開中火,惠切著肉塊與蔬菜、不時攪動泡有生米的鍋子以免鍋底產生沾粘,現在的虎杖家只有他們雙胞胎在,本來唯一願意照顧他們的爺爺最近也離開了,不過要用相依為命來形容感情極差的虎杖雙子實在也不恰當,倒不如說剛好被迫生活在同個屋簷下而已吧…

  沈重的腳步聲傳來,惠在被宿儺從後抱住時沒有抵抗,只是繼續手邊的切菜。

  「就說別來了。」

  低沈嗓音鑽入惠耳中,帶著黑色刺青、不安分的雙手也掀開他的圍裙,在底下的制服上輕輕摩挲,惠又攪動了一次稀飯。

  「乖乖躺著等飯吃不行嗎?」

  他無奈地在對方解開自己的褲頭時說,不過宿儺沒有打算這麼安分,他總是不會聽任何人的話,粗壯的身材將惠給壓在洗手槽前——

  不安分的傢伙突然安靜下來了,惠感受到對方那沈重的身軀掛在自己身上,他即時拉住宿儺往下滑的身子不讓他撞到地板,手掌貼上昏厥的宿儺額頭,感受到那高起來的溫度時惠無奈地翻出一個大白眼。

 

  等宿儺的意識能夠再次集中起來時,他感覺到自己重新躺回了床鋪上,食物的香味飄散在房間裡,有個人的手在他的臉上撫摸,冰冰涼涼的很舒服。

  惠望著睜開眼睛的宿儺,輕輕地將他被汗水沾粘的粉色頭髮給撥順。

  「都說別來了。」

  宿儺開口,又再次重複,惠的手指用力地彈了他的額頭一下。

  「都生病了,就別一直逞強。」伏黑惠輕聲說,將他的枕頭墊高一些,讓他能夠坐起。

  「平常背負著詛咒的罵名已經夠累了,生病時總該放過自己一下吧?」

  宿儺沒回答,深紅色眼睛靜靜地看著將粥碗拿起來攪拌散熱的惠。

  本來只是悠仁帶回家一起寫功課的同班同學,在聽過自己的故事以後,伏黑惠一點也沒露出害怕的模樣、反倒開始主動靠近他,因此在宿儺眼裡,伏黑惠成為一個奇特的存在。

  明明自己的身上帶著被詛咒的體質,讓親戚們不敢接觸、生怕被咒詛牽連,明明知道這些,伏黑惠卻還是願意微笑著看他、與他說話。

  「就今天吧,對自己好些,別那麼繃緊神經,」

  將粥匙遞到明顯妥協了的病人唇前,惠像在勸小孩子那樣地柔聲哄他。

  「可以依賴我喔,宿儺。」

  「…」

  張嘴、嚥下今日進食的第一口食物,食道和胃也跟著有了蠕動的感覺,的確餓了的宿儺乖乖地讓惠繼續餵他。

  告白的人是自己,那天悠仁跟自己吵了一大場架,還問惠是不是被他逼的…邊吃稀飯,宿儺邊忍不住想起了不久前才發生的那些事。不過虛弱的身體與隱隱未退的燒,讓那些畫面像是訊號不良的夢境,只能一張一張地閃現,僅僅標出重點。

  惠對他是特別的存在,總將他當一般的人看待。

  也是這樣他才會忍不住地告白吧。

  「真棒,全部吃光光了。」惠摸摸宿儺的頭,

  「還是能做到的嘛,對吧。」

  啊啊。

  閉上眼,宿儺突然掀起身、壓制了坐在床邊的惠,空碗倒在他們旁邊。

  伏黑惠聳聳肩,伸手、一下子就把他給按回床上,讓宿儺認清楚自己現在的狀況有多糟。

  「才剛稱讚過你而已啊,乖乖躺著。」他撿起空碗,回頭笑著看被壓得頭暈目眩的宿儺。

  「還有什麼想做的嗎?」

  「幫我吃。」宿儺不放棄地低吼,惠搖搖頭。

  「拒絕。」

  「嘖。」

  惠看著在床上掙扎不肯放棄、但又燒得渾身無力的宿儺一會,他無奈地嘆了口氣。

  「我在這會讓你有壓力吧?」他問,

  「想對我作什麼又沒辦法,很難過嗎?那我先離開好了,真的要作什麼的話等你病好再做吧。」

  說完他站了起來,要轉身離開房間時感到褲腳被拉住,躺在床上的病人懊惱地以另外一隻手臂遮住臉。

  「陪我,惠…」病人輕聲說,

  「不做什麼也行,陪我…」

  惠扯了下嘴角,重新坐到燒得有些語無倫次的宿儺身邊,摸摸他的頭要他安心閉上眼睡覺。

 

 

 

  一場小小的風寒對帶有詛咒天命的宿儺來說根本算不了什麼,事實上即使他那天病到渾身發軟、甚至做了什麼都不太有印象的嚴重狀況,但是在睡了整整一天後,那個在學校裡讓師生們聞風喪膽的雙胞胎弟弟就又重新復活、出現在學校裡來上課。

  依然一樣冷漠的眼神和不搭理任何人的一匹狼形象,還有在老師要他把制服穿好時他很大地「啊?」了聲的挑釁回應,就好像昨天請的病假只是一場幻覺而已。

  不過,那不是幻覺。

  單手拄著頭,與虎杖悠仁同班的伏黑惠隔著窗戶、從二樓教室看著在一樓走廊與老師回嘴的宿儺。

  昨晚他因為照顧那傢伙而在虎杖家過夜,本來自己是睡在多出來的客房中,但是半夜醒來時,卻發現旁邊多了個大傢伙,穿著睡衣的宿儺不知何時溜進來躺在他旁邊。

  惠沒有把他叫醒,只是探了下他的額頭,發現燒已經差不多退了,雖然這時正值最容易傳染他人的階段,不過他還是拉起被子蓋住兩人。

  他們啥也沒做,就只是抱在一起、睡得安安穩穩。

  不過虎杖悠仁倒是希望宿儺再多躺個幾天。

  「惠。」

  午餐時間,原本惠跟悠仁帶著便當上來頂樓要在這吃,結果宿儺突然出現在樓梯口,當著雙胞胎哥哥的面將惠給抵到了牆上。

  「昨天辛苦你了,讓我報答你吧。」宿儺將臉湊近,相當認真地看著惠說。

  「今晚會讓你舒服的,來我家。」

  「不用,請讓我先吃午餐就好。」

  被壓在牆與宿儺之間的惠平靜地說,他手上拿著兩個便當盒,是今天早上在虎杖家做的。

  「你要吃嗎?有多作一份給你。」

  「不用,我要吃你。」

  啊啊又來了。虎杖悠仁翻了個白眼,逕自坐下來打開便當蓋和拿起筷子,放惠跟他那遇到惠就頭腦更加不正常的胞弟獨自周旋。

  「你還是繼續躺個幾天吧,看來你病得不輕,宿儺。」

  惠將便當盒抵在兩人中間,宿儺則是不放棄地將手摸向他褲檔。

  「你說我病好後想做什麼都行的。」

  「看個場合啊你,我肚子餓,先給我坐下乖乖吃飯。」

  惠扯住宿儺的領帶將他給拉過來、坐到悠仁身邊,並將便當盒塞進宿儺手裡。

  含著筷子,雖然還是很不適應、而且非常想吐槽宿儺不要再性騷擾自己的好友讓他吃飯,但是悠仁覺得惠其實很高興,他邊閃避宿儺的手、邊打開便當盒和筷子,逕自夾起香腸章魚就塞進他那胞弟的嘴中讓他閉嘴,然後再問他味道手藝如何。

  講實在的有點閃啊。

  雖然能夠正常地一起吃飯,不過看著惠跟宿儺的相處,悠仁開始思考起自己是不是也該思考起脫魯這件事。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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