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四


※劫影組








「…真的那麼嚴重嗎,小傷口而已不是?」

虎徹看著柏恩哈德的腹部,似乎無法相信,柏恩哈德搖頭要他停止擔心。

「死不了的,只要能活著回去,」柏恩哈德說,
「只要能活著回到聖女會館就死不了。」


「…我明白了。」虎徹抬頭,露出一個安心的微笑,他向柏恩哈德伸出手。


「那麼,抓住我,」他以堅定的語氣對柏恩哈德說,

「我會帶你回去,相信我。」






柏恩哈德沒有猶豫地握住那隻伸向自己的手,他們一起跑下高地,繞過一長條樓梯,虎徹帶他跳上別人家地中海式建築特有的平台屋頂,開放的室外樓梯和一排排交會的白牆組成了一座巨大的迷宮。

柏恩哈德不禁想像起來,也許在虎徹很小的時候,這座美麗的大城市就是他的遊樂場,他熟悉每一面老舊的牆垣,知道哪裡有能夠鑽過去的塌陷缺口,他的手始終緊緊抓著柏恩哈德的,微涼的掌心與他貼合,柏恩哈德能夠感受到每次脈搏的跳動。

像是兩隻輕快遊戲著的貓一樣,他們躍過色彩鮮豔的舊式房樓,爬過一面面漆有不同花紋的牆壁,柏恩哈德完全信賴地踩過每一處這個男人踩過的地方,他知道,從掌心傳來的溫度清楚地告訴他:相信我。




如同虎徹說過的,他們安全地穿過整個住宅區,沒有人會發現到誰爬過夜晚的屋頂,但在虎徹跳下一道灰色的磚牆、落回地面時,感到柏恩哈德的行動有些變緩,他停住腳,擔心地看著柏恩哈德,柏恩哈德扯起襯衫,紅色面積擴散開來,虎徹摸了下沒受傷的皮膚部份,異常燙手的溫度令他蹙眉。



「還有段路,可以跑嗎?」他輕聲問,

「如果沒辦法也不要怕,我會保護你。」



柏恩哈德搖搖頭,重新握住他的手。



「從我出生那刻起死亡就與我同在,我為什麼要怕?」
他對虎徹露出一個從未有過的燦爛的笑容,



「我相信你,走吧。」





虎徹被那個異常坦然的笑容看得有些呆了,他點點頭,拉過柏恩哈德的領子吻了他一下,然後一起走進較為空曠的商街。










他們向位於商接中心的目的地聖母廣場走了幾分鐘,雖然加快腳步會引起不必要的注意,但他們還是儘可能地爭取時間。

一輛黑色雪佛蘭緩緩從前面開了過來,虎徹拉住柏恩哈德、將他壓在牆上,像是在親吻一樣貼上他,柏恩哈德覺得有些不適,但還是配合地放低身子,誰叫他的外表比虎徹中性。



雪佛蘭從虎徹後方開過去,柏恩哈德看見駕駛拉下車窗,一個穿著黑色衣服的男人瞥了他們一眼。



等到車子開遠後,虎徹才放開柏恩哈德,他們走得更快,幾乎要跑了起來,前方巷子口轉出三個人,他們手上拿著槍,一看就知道是和剛剛車裡的人同掛,虎徹沒有遲疑地鬆開柏恩哈德的手,直直往他們走過去──那些人還來不及開口盤問,一爪先劃了過去,站在最前面的男人頸部折成奇怪的角度,連吭也沒吭地就死了。


血腥來得太快,柏恩哈德拔出槍,虎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動作折斷剩下兩個人的脖子,回頭向柏恩哈德招手要他快跑。






妓女眼線顯然將他們的外貌傳出去了,他們拔腿在老舊的鋪專街道上狂奔,距離廣場還有一兩百公尺遠,已經可以看到熟悉的德國黑牌車停在那裡。


槍聲隨著柏恩哈德腳邊的石塊炸開,柏恩哈德回頭,看見剛才那輛雪佛蘭繞了回來,他沒停下腳步地往後射擊,子彈在擋風玻璃上碎出了片蜘蛛網,那台車停下,三個穿著黑色衣服的帶槍男人衝下車就朝他們開槍,虎徹一個掃腿掃倒了柏恩哈德,他自己跳了起來──驚人的跳躍力讓他就像是在飛的一樣落到三人面前,柏恩哈德深吸口氣,看著虎徹驚險地閃過一槍,赤手空拳地擱倒一個。


他支起身跟著開槍,子彈擊中虎徹背後要開槍打他的人,虎徹向柏恩哈德吹了聲口哨,邊抓住最後一個人的手拿走槍,柏恩哈德站起身,看他像是隻把玩蝴蝶的貓一樣輕易地將那個可憐蟲的手扯下來。



「快走了。」




柏恩哈德催促,虎徹微笑著放開已經失去雙手而不斷發出慘嚎的傢伙,他的衣服上濺到了血,柏恩哈德回過身要往廣場移動時,看見阿奇波爾多向他們衝過來,阿奇波爾多的臉上有憤怒也有驚慌,他拔出槍,對著虎徹。





柏恩哈德在他扣下扳機瞬間感到自己的心臟停了。








「你要確定所有人都死了才能背對著離開!」


阿奇波爾多朝僵住的虎徹低吼,他們回頭,看見一開始虎徹擱倒的那個人在後面正緩緩倒下,他的額頭上多出了個細小的彈孔,整個腦袋後方被後勁強大的0.5口徑子彈炸出大片血花。



「噢、抱歉。」


虎徹急忙低頭,拉著還沒回過神的柏恩哈德迎向阿奇波爾多,幾個血茨的人過來護衛,利恩也在,阿奇波爾多拉住要跟柏恩哈德一起離開的虎徹。



「你留著和我斷後。」


阿奇波爾多說,在柏恩哈德還沒抗議之前,一陣槍雨對他們掃了過來,從雪佛蘭後方巷子又鑽出一台跑車,護衛立即圍住柏恩哈德,阿奇波爾多在槍聲中哀了聲,利恩看見他踉蹌地向後退了半步,阿奇波爾多舉起持槍的右手──利恩也跟著舉槍射擊那台車的油箱。




巨大的爆炸聲響在黑夜的城市裡炸開,阿奇波爾多頹然地握住左肩,利恩趕到他身邊,看見他的上臂中了兩槍。




「該死,你們還等什麼?」阿奇波爾多對那些護衛柏恩哈德的手下大吼,

「快點把首領送上車,虎徹過來和我斷後,利恩你也上車!」



「不要!」

利恩抓住他的風衣衣領大吼,阿奇波爾多愣住,看著那張充滿憤怒的臉。


「我來斷後,你這個受傷的老傢伙才該上車!」




「利恩,這不是…」

「我不管!你的命是我的,要死我也要看著你死!」



阿奇波爾多愣住,那雙褐色的眼睛瞬間閃過了奇特的波動,他迅速地看了眼虎徹和不願離去的柏恩哈德,然後嘆了口氣。



「虎徹,帶首領上車,我和利恩來斷後。」


虎徹點點頭,他給了利恩一個有些責備及同情的眼神,便和護衛們擁著柏恩哈德向車子跑去。





留在原地的阿奇波爾多先嘆了一口很長的呼息,便背對著首領撤退的方向開始後退,沒有受傷的右手緊緊握著槍警戒。



利恩也同樣邊持槍邊後退,他們的表情一樣複雜而尷尬。





「所以,你知道了。」

阿奇波爾多先開口打破沉默,利恩點頭。

「不要道歉,不然我就轟掉你的頭。」

利恩踉蹌了下,隨即他低吼著踹開一個險些絆倒自己的空罐。


阿奇波爾多沉下臉色,依然專注地盯著眼前街道。





「抱歉。」





一發子彈劃過他的鼻尖,利恩恨恨地瞪著他,紅眼內突然都是淚水。



「我叫你不要道歉!」

「即使受到動搖,也不能移開你的視線。」



阿奇波爾多舉槍,然後是幾聲槍響,利恩看見幾個人倒在巷口。




「該死,」他咒了聲,不甘願地把視線轉回去。

「你道歉就是承認了,你這個…」



「人渣。」阿奇波爾多幫他說完,

「這個我就是人渣。」



「那你還講!」

利恩怒吼,阿奇波爾多朝他笑了下。



「抱歉,我就是個人渣。」

「你是真的想現在就死嗎!」



利恩從腰上皮帶抽出另把槍、對準阿奇波爾多的腦袋,阿奇波爾多揚起下巴,毫不在意地看著那個細黑的槍口。

「我沒有怨言,就算你現在殺死我的話,利恩。」他柔聲說,避開一個圓形的人孔蓋,

「但你沒笨到挑現在報仇,對吧。」



利恩沒回答,但他的確收起了槍。



「我不會,是你一直惹我…組織不能沒有你。」

「看來我這三年的努力沒白費。」


阿奇波爾多乾笑了聲,他回頭,看見柏恩哈德被簇擁上車,虎徹跟著他坐進去,阿奇波爾多失望地搖了搖頭。






「利恩,我知道這是白問…但你會殺了我嗎?」


「你果然是個人渣。」利恩緩緩地旋動槍膛,像是在克制自己,

「這是什麼該死的蠢問題,你明知道我待在你身邊是為了什麼…!」



「我明白,這三年一直都很明白,」阿奇波爾多悲傷地說,

「但我從來都不知道該如何跟你解…」



「不必了!聽到你親口承認就夠了!」



利恩激動地邊低吼邊回頭,估算了離車子只剩下幾公尺遠,首領的車子已經安全地先離開了,後方的黑車尾隨著護衛,他深深吸了口氣,將槍給收回腰上。



「你的命是我的,阿奇波爾多,」
利恩低聲地對阿奇波爾多說,用從來未曾有過的冷漠嗓子沉聲說著,

「現在組織需要你,所以我還不會動手,但是從今天開始,我會跟在你的身邊,你必須把你會的一切交給我…知識、人脈和任何一切,等到我能夠完全取代你之後,我就會親手殺了你!你懂嗎,你虧欠我這一切,阿奇波爾多!」







阿奇波爾多壓低牛仔帽簷,那雙深褐色的眼睛安靜而溫柔地看著他。


利恩並沒有再用那個只有他能夠使用的小名稱呼自己…阿奇波爾多知道,這次他怎麼樣也閃躲不了屬於他和利恩的命運。





「我明白。」



他輕輕地點頭,也將槍收回大衣內襯,他用沒受傷的右手為利恩拉開車門,在關上門時,阿奇波爾多看見這名大男孩並沒有再看自己任何一眼。





看著剩餘的車輛跟隨在車隊後方快速駛離,阿奇波爾多獨自站在空曠的廣場上,悲哀地看像那尊立於廣場中心,高高豎立的聖母雕像。






最後的機會嗎,利恩?

他又嘆了聲息,任憑寒冷的夜風將自己那襲大衣長擺吹得劈啪亂響。













德國黑車隊伍將柏恩哈德護送往預定的接送機場,在寬敞的加長後座裡,虎徹憂心地看著在柏恩哈德腹部上那塊變成深紅色的皮膚,傷口很快便呈現出像是中毒般的闇色,他小心地觸摸柏恩哈德腹部的皮膚,溫度燙得驚人。



「到底是什麼…不過就是普通的小傷啊?」他不敢置信地問,
「柏恩哈德,回答我,這是什麼東西?」



「說過了,是惡魔的詛咒,」柏恩哈德將襯衫拉好、蓋住傷口,他拿出手機,不理會虎徹的追問。

「阿奇波爾多,機上有沒有醫護班?」


「只有應急設備,」手機彼端回答,
「沒可能把整個手術房搬上機的,誰叫你對他百依百順他說什麼就照著做…柏恩哈德,你真的太寵虎徹了。」





對阿奇波爾多連發式的指責柏恩哈德沒有回應,如果是以前,他一定會威脅要一槍斃了阿奇波爾多,但現在他卻覺得自己才該被斃了。



煩躁地掛上電話,腹部的熱刺感似乎又增了些許,他粗魯地攬住虎徹的肩膀,看著那雙焦慮的眼睛。







「聽好,等下我們回到聖女會館之後一定會有人刁難你,」柏恩哈德嚴肅地開口,

「任何人都有可能,但你聽聽就好──是我決定要跟你去的,不是你的錯…你只要待在我身邊,哪裡都別去。」




虎徹憂心忡忡地看著柏恩哈德,不發一語,柏恩哈德吻了下他的額。




「在我身邊就沒人敢對你怎樣,聽到沒?」柏恩哈德低吼,

「我會動些小手術,發燒一陣子,最嚴重頂多躺個幾天,但你別離開我的視線,答應我。」



虎徹抿緊唇,困難地對柏恩哈德點了下頭。





「我不會離開你的,柏恩哈德,」他輕聲回答,

「我也必須為你的傷負起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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