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二

※這是我目前寫過篇幅中用過最多相關科系知識的一篇,非常哲理藝術性。
※看不懂的真的很對不起,因為連我自己都不能完全明白。








這次旅行是趟不折不扣的蜜月旅行,完全正確,在接下來的幾天內,連孩子們都忍不住覺得眼睛有些痛了起來,柏恩哈德和虎徹雖然和他們吃住都在同個屋簷下,但他倆卻完全是處於不同的次元世界裡,虎徹甚至連小孩子都不太理了,除了平常早上會跟他們聊天一起吃早餐以外,剩下的時間就會在柏恩哈德出現後自動變成「柏恩哈德時間」。

關於什麼兩個人黏在一起你一口我一口的戲碼就別提了(因為沒有,這只是從小孩們的視線看去而有的幻影),早餐後他倆就勾著手手出去繞著海邊散步(當然也根本不可能勾著手手),或者做一下日光浴(通常最後會變成沙浴是真的),讓幾個小孩在出門前都要先確認過兩人的行程才敢放心去玩,深怕一個不小心就會像羅布一樣打擾到他們。




唯一敢入侵兩人世界的只有那隻生性憨傻的小黑狗,有次阿奇波爾多就目睹牠咬著黃色小鴨鴨衝到正在海邊散步的兩人旁兜圈子,要他們陪牠玩,結果柏恩哈德一個火大、抓起鴨子就往地中海遠遠拋去──阿奇波爾多默默地走向小船準備去救狗,但是沒想到那隻幼犬不曉得真的天賦異稟還是怎樣,竟然勇猛地在地中海拼命游啊游把黃色小鴨鴨給咬回來。


當柏恩哈德看到渾身溼透的牠又咬著黃色鴨子出現在腳前要他丟時,那表情根本就是想把羅布給沉了。


呃,好吧…這隻狗一定有什麼特殊天份。
阿奇波爾多在虎徹阻止柏恩哈德沉了羅布時衝上去邊救狗邊想。







撇開白目羅布的亂入不談,兩個新婚…不對,兩個蜜月中的男人身邊空氣無時無刻都飄著粉紅色的氛圍,利恩有次想起了虎徹說過的話,他趁柏恩哈德去幫虎徹拿飲料時又問了他一次同樣的問題。


虎徹陷入長久的沉默,讓利恩感到不安。



「我的目的不是他的命,」
晌久,虎徹終於給了答案,他以一種飄邈無奈的語氣,像告解一樣地喃著。

「但這不影響到原本的計畫。」



「我想不通…」利恩搖頭,

「你並不是這樣教我。」



虎徹給了他一個苦笑。



「等我走的那天你就明白了。」



茫然地繼續搖頭,利恩挫折地明白到他還是猜不透這個男人想要什麼,他想從柏恩哈德身上得到什麼?利恩永遠也猜不透。


而這只讓他對阿奇波爾多之間的關係更加迷惘。












「柏恩哈德,我們去翡冷翠好不好?」
一天晚上,例行的床事結束後,虎徹突然開口問。


(※翡冷翠:佛羅倫斯的義大利文,是義大利最重要的城市之一,也是「文藝復興」的起源城市,本文因為角色名稱重複而採「翡冷翠」之名。)




柏恩哈德停止抽菸,金色眼睛不解地看著他。

「義大利本島並不安全,」他說,
「我們會經過西西里、橫跨整個義大利到北部,不可能不引起任何注意…況且還有孩子。」


「不,不帶孩子。」

虎徹眨了眨眼,他坐起身、倚到柏恩哈德身上,那對綠色的眼睛裡閃著種特殊的光芒。

「就你和我,兩個人,不要帶小孩,別告訴阿奇波爾多,我們自己去。」


「為什麼?」
柏恩哈德蹙眉,這陣子他已經能從對方表情解讀情緒,他看出虎徹真的想去。

「給我理由。」



虎徹垂下眼,有些猶豫。

「我想和你去。」



「當初是你堅持帶小孩來,」柏恩哈德嗤了聲,
「現在後悔。」



「噯、我保證我會帶路,義大利我很熟喔,」虎徹不死心地糾纏,

「我有認識的人可以上岸、帶我們到翡冷翠,我們可以裝成老百姓或者普通的觀光客啊。」



「黑手黨沒這麼容易矇混,」柏恩哈德說,
「我認識他們幾個首領,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和平交涉,他們不想要德國人插手這塊土地。」





「又不是公事,」虎徹噘嘴,

「還是你…不想跟我去?」




柏恩哈德吸了口菸,金色眼睛看著虎徹侷促不安的模樣,伸手將他給扯入懷裡。














由於平常傷害視線的閃光實在太強,因此在隔天下午時分,阿奇波爾多便覺得安靜地不太對勁,他走上三樓,敲了柏恩哈德和虎徹房間的門,沒有聲音。


一股不安衝上他的心頭,阿奇波爾多撞開門,看見房間裡空蕩蕩的,原本的衣物還在沒有動過,但人已不知去向。




「該死!」
他惡狠狠地咒了聲,拿出手機快速地撥了通電話。


「米利安、快派人過來義大利!柏恩哈德和虎徹消失了!」












翡冷翠



紅色觀光巴士緩緩地停在市中心的站牌邊,背著大包小包行李的觀光客們陸續下車,當他們踏上石磚鋪成的街道第一件做的事情就是拿出相機、開始對著每座看起來稍有歷史的建築物就狂拍猛拍,這種鄉巴佬的外國人行為在義大利人眼裡已經見怪不怪,他們只冷冷地看著這種外國人、於心內嘲笑一番就不再注意。



將根本沒裝底片的相機甩到身後,虎徹拍拍有些暈車的柏恩哈德──他尊貴的首領身分壓根兒坐不慣擠滿人又搖搖晃晃的巴士──把他拉到路邊的一家咖啡廳先坐下來休息。


聽著虎徹用流利的義大利文和女服務生立即喇賽起來,柏恩哈德揉著發疼的眉心和太陽穴,一月的翡冷翠沒什麼雪,但是蠻冷的,只是對於有整整半年都在下雪的德國人來說根本就是溫暖得會出汗。




他們穿著簡單的襯衫和外套,只有虎徹背了個側包,就像虎徹說的,他有很多朋友,他稱他們為背包客,一堆有的沒的雜七雜八事務用品都靠這些人籌備,讓柏恩哈德開始懷疑起這些背包客是不是一個巨大的組織。

他們只帶著現金,旅行支票和美金,虎徹和那群背包客熟得要命,要什麼有什麼,從頭到尾柏恩哈德只要站在旁邊、等他回來跟他說一聲「OK搞定了」就好。





服務生送來熱茶和午餐PASTA,虎徹又笑嘻嘻地和那名女服務生喇塞幾句,拿到一張紙條,柏恩哈德等她走了以後將紙條拿了過來,電話號碼。


虎徹在他發作以前搶回來撕掉。



「啊哈哈哈哈她覺得你還蠻帥的耶──」

柏恩哈德狠狠瞪他一眼。



「別以為我聽不懂義大利文。」

「是她自己這麼主動──別這樣啦,這裡的人本來就很熱情,哪裡像你。」
虎徹笑著用叉子攪動那盤道地的PASTA說,

「你們德國人就和你們的國家一樣,又冷又無趣的,你啊就是都沒出來走走臉才會這樣凹凹的啦。」


「少把我跟你混為一談。」
柏恩哈德拉開外套,看見裡面放著的是白色的紙菸時又是一記狠瞪過去。

「我不抽這種東西。」


「抽雪茄馬上就會被識破咩。」虎徹幫他拿出一根來點,

「別嫌東嫌西了,快吃吃看嘛,這可是最道地的PASTA喔,等等我們去市中心走走逛逛,買些爆米花,去看場電影,看完後再去喝杯小酒就回去怎樣,很完美的約會吧?」


聽到最後一句話,柏恩哈德本來要發作的脾氣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有些不太高興地拿過點燃的紙菸,單薄的味道令他的眉毛還是不悅地皺出些許摺痕。


約會?他心不在焉地攪動盤中紅豔豔的PASTA,看著虎徹難看的吃相把嘴巴弄得外面一圈都是醬料…這傢伙有什麼居心?現在阿奇波爾多應該發現他們不見了,馬上就會通知米利安,不過義大利這麼大,要不動聲色的找到他們兩個也不是短短幾個小時內就辦得到的事。


柏恩哈德拿出雷朋太陽眼鏡戴上,他從店家的玻璃門上打量自己一圈,覺得自己就像個裝時尚的死觀光客,而且虎徹也用塊肉色貼布蓋掉眼角的巨疤,好吧,他兩的偽裝還真的他媽該死的完美,應該不會怎樣才對。



暈車症慢慢減退,頭也不再那樣痛的柏恩哈德在心內妥協了,反正他帶著手機和槍,虎徹也在,不會有什麼事的。



於是柏恩哈德放下戒心,抓起叉子和虎徹一起像個初到此地而興奮異常的觀光客,狼吞虎嚥地吃完那盤PASTA。

















他們先去買爆米花看電影,虎徹隨便買了張最快場次的票,連片名都沒看就把柏恩哈德拉進那家古色古香、活像是羅馬神殿的電影院去。

結果虎徹在男主角A還開著車漫無目的遊蕩、連湖都還沒有衝進去自殺之前就睡著了,正在用心理學和文化史以及邏輯等各種角度分析整部電影劇情的柏恩哈德感到肩膀上一沉,很好,那傢伙神速地吃完爆米花就掛了。

柏恩哈德忍下揍人的衝動,堅強地把整部在一般人眼中窮極無聊的思維性公路電影給看下去。





那是部黑白電影,一開場男主角A開著金龜車衝入湖裡,男主角B在湖邊的貨車上看著A狼狽地爬上岸,什麼話也沒問他,但是就讓他搭上自己的貨車,兩個人開始生活、旅行。

兩個人沒有過問彼此的事情,也不是很有話聊,甚至還有衝突,大多都是音樂讓他們握手言和,他們的旅行一度分開過,A告訴B他老家的地址,A先回去面對了自己家庭父母的不和問題,當A自以為解決了之後,B適時地來到A家,他們換掉了貨車,騎著機車戴著奇怪的墨鏡又開始旅行。




明明他們很陌生,為什麼能夠一起繼續旅行?


看到這裡柏恩哈德不禁想問,然後兩名主角旅行到B的老家,荒廢、沒有人居住的破屋,B連家人的去向都不知道,噢…他是孤獨的,但個性卻較A遠為開朗、大而化之…


柏恩哈德不解,他斜了眼睡在自己肩上的虎徹,那傢伙在流口水。



再次忍下揍人衝動,柏恩哈德繼續看電影,當他看見兩個男主角吵了頓架、拳頭相向,將心內的脆弱和恐懼,以及彼此看見彼此的缺失全都抖了出來,撕開彼此傷口時卻還分飲著同一瓶酒他更是納悶了,心中有某個部份被悄悄地衝擊。



而在結局裡,兩名主角分開,一個繼續開貨車,另一個搭上火車,他們在原野上並行著,從車窗看見彼此,四目交會。
然後他們都希望從沒有遇見過彼此,如此想時嘴角卻笑著。



故事在黑夜裡結束,莫名奇妙的結局讓許多年輕的觀眾罵著什麼經典公路片爛死了看不懂地紛紛離席,柏恩哈德卻沒有動作。


他一直在用相當理性的思維分析著劇情,兩個摸不透彼此想法、心存芥蒂卻還一起旅行的人,他們不是同性戀者,但命運卻像一站一站的鐵路接連起來,他們上車、坐在一起、然後下車,也許會再有共乘的機會。

他們有自己的故事,無法提起勇氣面對的傷疤,這些卻因為一個陌生人而讓他們下定決心、回頭去認真看待、甚至試圖解決。







柏恩哈德發現,自己不曉得什麼時候視線就定格在虎徹臉上,那張睡得毫無心機的臉還沾著爆米花碎屑,他伸手為他拭掉。







輕輕的呻吟,虎徹嘆了口氣,用力伸展四肢,他抬起睡得有些酸痛的頭,看見正出神地盯著自己的柏恩哈德,然後又看見整座電影院已經打開白燈…知道自己紮紮實實地睡完整部電影後,虎徹急忙露出抱歉的表情。


金色眼睛慢慢聚焦起來,柏恩哈德回過神後,意外地竟然沒有說任何話,只是拉起虎徹,當他們回到戶外強烈的光線中時,虎徹注意到柏恩哈德的思緒好像還沉浸在思考裡面。




「哪部電影這麼好看?演了什麼?」

虎徹相當不負責任地問,並不想為了這種蠢事還特地跑回去。



柏恩哈德靜靜地斜他一眼。




「不知道。」

「啊?」




虎徹皺起眉,看著柏恩哈德繼續陷入自個兒思考裡去慢慢往前走的模樣,他歪歪頭。不知道片名和劇情還能傷腦筋成這副德性?見鬼,根本是懶得講。


虎徹打算讓柏恩哈德繼續鑽他的牛角尖,反正那些事情他一點興趣也沒有,於是他跟在柏恩哈德旁邊一個人像白痴一樣地拼命說起話來,管對方有沒有聽見。







附註


※這部電影是1976年的德國片「道路之王」,最早期的公路電影之一,也是公路電影最經典代表作。公路電影專門敘述「寂寞」、「追尋」的題材,拍攝行駛在長長的道路上所發生的大小事。

整部電影為有聲黑白片,為德國導演溫德斯所拍攝,按理說在翡冷翠這種地方絕對會上映的。

這部電影可以說非常思維哲理性,其思維細膩到連作者本羊都快看不下去、差點就跟虎徹一樣陣亡(其實真的很想翹課)…但我還是把它看完了。

我想只有像柏恩哈德這種思敏又經歷過風雨的男人才看得懂其中的意義,而特別在此引用,沒想到藉由柏恩哈德的眼光重新再審視一次時,竟然也多少能夠明白溫德斯講的「寂寞」是什麼。

非常意外性地融洽…真的令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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