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伏,本誌衍生,和平世界線

  一、春夜

 

 


  「宿儺有事找我?」

  伏黑惠的聲調比往常硬是高了八度以上,他睜大眼,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也是一臉無奈的友人,虎杖悠仁聳聳肩,指著自己的腦袋。

  「不要那種眼神看我,我也不知道,那傢伙就突然冒出來跟我說他有事情要找你,根本把我給當成小弟使喚了。」虎杖沒好氣地說,他們正坐在教室內等待釘崎跟老師,準備開始今天的課程。

  「什麼事情?」

  想起特級詛咒輕易壓倒自己的氣勢,伏黑惠自然而然地戒備起來。

  虎杖再次聳聳肩。

  「他說他想給你看個東西,不過怎麼樣都不肯跟我說是什麼……」

  「看個東西…?」

  伏黑惠陷入思考的漩渦,記憶裡,他跟宿儺交手了兩次,比較深刻的是第二次的貼身戰,宿儺半打半玩之中告訴過他自己在浪費才能。

  會是關於術式嗎?想至此,藍眼睛不由得射向虎杖——體內的存在。

  「嘛,我是覺得伏黑你不要太在意啦,」虎杖安慰似地說,

  「那傢伙畢竟是詛咒,是壞人,說不定只是個圈套而已,你直接拒絕,我去幫你嗆他。」

  「…不必。」伏黑惠勾起嘴角,對於術式狂熱者會想給自己看些什麼,他多少有些興趣。

  「如果你給予他足夠的限制,那應該會相對安全,我也不會給他什麼多餘的情報。」

  「是這樣沒錯啦…」友人抓了抓粉色頭髮,還是一臉不太篤定的模樣。

  「不過你真的要跟宿儺接觸?老師說不定會有意見…」

  「到時候再問他的意見。」

  伏黑惠舉起手,制止虎杖說下去,他定定地看著友人臉頰上那隻緩緩睜開的眼睛。

  「既然想給我看個東西…那我就看看是什麼樣的東西再決定也無妨。」

 

 


  當晚,伏黑惠照著宿儺指定的時間來到了上野公園,初春時節已經不再降雪了,但空氣依舊寒冷,穿著便服的惠站在樹下開始有些後悔不該為了行動方便而不多穿件外套,雖然虎杖保證過他會給予足夠多的限制讓宿儺無法動手,但他還是不能放心。

  嘩。動靜從頭上傳來,伏黑惠抬頭瞬間擺出了防禦架式,映入眼底的是黑暗中一片紛飛的櫻紅片白,他楞住,藍色眼睛眨了眨,被冷空氣凍僵的臉頰能清楚感到那些柔軟的花瓣擦過的觸感,宿儺蹲在粗壯的櫻花樹幹上,張開雙手,從虎杖的便服褲上殘留了些許花瓣可以判斷出剛剛撒下一堆櫻花的兇手就是他。

  他在幹嘛?伏黑惠無法理解,只是楞楞地看著宿儺,他在樹幹上站起身,拍掉一褲子殘留的花瓣,然後躍下、無聲地落在伏黑惠面前數步。

  唔。惠下意識地再次擺出對戰姿態、退開一步,友人那張此刻已遍佈黑色紋路的臉露出個愉快的笑容,宿儺邁開腳步,從容且悠哉地筆直走向了伏黑惠。

  雖然感覺不到任何殺氣,而且虎杖絕對有限制宿儺無法傷害自己,但是惠在宿儺將雙手伸向自己時還是忍不住吞了下口水——越顯逼近的指頭在要觸及自己面頰時忽然往上,宿儺向他晃了晃指頭夾著的櫻花,惠覺得自己現在的表情一定很蠢。

  「卡了不少,你頭髮還真亂。」

  宿儺邊說邊又伸手,惠看著一朵朵花從自己身邊掉落在地,心中的各種疑問急速放大。

  「…還不都你灑的。」他終於忍不住閃開宿儺的手,退開幾步戒備地看著他。

  「你都活多久了還作這種事情。」

  宿儺的手停在空中一秒,然後嘴角勾起抹笑。

  「你是想說我老土、還是想說我幼稚?」

  他的問題讓惠皺眉。

  「…幼稚又老土的千年之王。」

  宿儺發出了呵呵的笑聲,抬頭望了四週一圈,沒再說話,他的心情似乎很好。

  但是這讓惠覺得很不自在,他在深夜時分跟一個特級中的特級:詛咒之王宿儺站在上野公園裡,怎麼樣都太怪異了,而且說到底都是這傢伙突然說要給他看什麼東西。

  「所以你叫我出來,只是想戲弄我嗎?」

  他試著激怒宿儺,當然詛咒不會上當。

  詛咒好笑地看著渾身戒備猶如炸毛貓咪的咒術師,攤開雙手。

  「想給你看夜櫻——說實話,其實是我想看你頭髮上沾著櫻花的樣子。」

  宿儺坦承,不過這顯然讓咒術師更困惑了。

  「——然後想親手為你拿下來。」

  「蛤?」伏黑惠終於顧不得禮貌地發出大聲質疑。

  「就為了這種事,你這千年詛咒真怪。」

  「呵。」

  宿儺環起胸,仰頭看著他們頭頂交錯的白枝,串串粉櫻互相搭連,在路燈照耀之下閃閃發著光。

  「不管什麼時代,夜櫻都是如此地美麗…無論是一千年前,還是現在,都沒變過。」

  啊…看來這傢伙是認真的。

  伏黑惠看著逕自往前賞花徑上漫步而去的宿儺,儘管非常不安也很難以置信,但他大概有結論了——宿儺沒有打算跟他討論術式,這傢伙他媽的只想看花。

  人變老的徵兆,就是開始懂得欣賞風花雪月。跟在宿儺後面時,伏黑惠忍不住想起了這句話,他安靜地看著詛咒蹲在小川石堆旁,盯著流水中飄逸的白色花瓣,有朵落櫻緩緩地飄下,打在宿儺往後梳去的刺髮稍上,路燈的光芒照耀中竟讓它們看起來像合為一體。

  自己的就很明顯。經過公廁時,伏黑惠看見玻璃的倒影上自己的黑髮間還留有幾朵宿儺來不及幫他除去的花,他邊拿邊覺得現在的狀況很可笑。

  為什麼宿儺會想和他賞花呢,他覺得自己很像會與他吟詩作對的上古風雅人士嗎?伏黑惠依舊對這點感到困惑,但是就這樣把宿儺給丟下一走了之也不是很對,天曉得他會不會乖乖回高專,因此他保持著沉默跟在宿儺後面。

  他們繞了圈上野公園後,宿儺總算看夠了,說該回去了。

  回去?他知道高專離這裡多遠吧。伏黑惠瞪著宿儺,把人大半夜叫到這種地方,然後又什麼都不說像個瘋子般看完花就說要走,這混帳詛咒好意思。

  不曉得夜間計程車要多少…伏黑惠懊惱地望向公園出口,空無一車的馬路,看來要煩惱的不是車錢,而是叫不叫得到車——

  「你幹嘛?!」

  伏黑惠感到身子一斜,那傢伙竟然趁自己在想要招車還是乾脆找間酒店睡一晚或者叫出鵺用飛的飛回高專只是會冷死時橫抱起他整個人,在下一句抗議還來不及脫口前他就感到身體凌空。

  不講道理啊這傢伙!伏黑惠驚恐地看著底下急速縮小的建築與景色,與之前對戰時一模一樣可怕的爆發力…慢著,這傢伙該不會打算這樣抱他回高專吧?!

  「放、放我下來!」

  「不是跟你說該回去了嗎。」

  宿儺好笑地扯扯嘴角,強硬圈抱住他的雙手完全沒要鬆開的意思,伏黑惠試圖扳開他的指頭,當然是如鐵打般地紋風不動。

  在嘗試了段時間、而自己也的確被相當快速地帶向高專後,伏黑惠翻了個白眼決定投降。

  「完全不懂你這傢伙想幹嘛。」

  在終於重獲自由、落回地面後,伏黑惠冷冷地說,他們只花了很少的時間、遠比惠自己搭乘鵺飛行所需要的時間更少,而且更不引人注目的狀況下就回到位於深山裡的學校。

  「不是說了,想跟你看花。」宿儺擺擺手,先他一步走往男生宿舍大門。

  「我今天很高興,晚安了伏黑惠。」


  蛤啊。瞪著砰地一聲關上的門板,伏黑惠能夠依照氣息確認宿儺真的乖乖地走回虎杖的房間,然後宿儺的氣息就消失無蹤。

  竟然真的只是想看花?

  腦中帶著唯一一個疑問,伏黑惠相當悶悶不樂地走回自己的寢室,他想洗個熱水澡沖掉一身寒意,卻在走進浴室後又發現自己那凌亂到早就放棄整理的刺髮中還卡著朵花。

  八成是那傢伙在剛剛故意留下的。伏黑惠拿下它來,不高興地瞪著白粉色的重瓣花朵,宿儺是一千年前的人,那時代的人如果說想要跟誰去看櫻花,而且是在夜裡,代表什麼意思?

  答案很快就出現在腦海裡,不過伏黑惠的眉間卻因為這個答案而皺得更加曲折。

 

 

  在那之後,虎杖悠仁雖然有私下問過友人宿儺給他看了什麼,不過友人只是給了他一臉便秘的模樣,他想想應該不是什麼值得分享的好東西,後來也就沒再繼續追問。

  因為覺得沒什麼,所以在大概過了兩週,伏黑惠突然說「晚上再讓宿儺出來」時讓虎杖悠仁彷彿看到鬼一樣地瞪著嚴謹成性的友人。

  「他那天到底給你看了什麼?術式?還是珍藏的A書?」虎杖問,立即得到個冷漠的白眼。

  「無關緊要的東西,而且A書根本是你的,不要推給別人。」

  「你這是在幫他說話嗎?」虎杖相當不平地抱怨,

  「噯不是伏黑,好歹也跟我說一下啊,這樣感覺我被你們當成外人了嘛。」

  「外個鬼。」伏黑惠按著額頭耐住性子說,「我也沒要幫他說話的意思,而且嚴格來說那傢伙根本就沒秀任何東西給我看,不然你用這個當條件問宿儺看他講不講。」

  「也是,難得我可以威脅他,真不愧是伏黑!」

  在逼問友人跟看寄生蟲吃鱉的選項中,虎杖悠仁自然樂得選擇後者。

 

 

  「…啊?伏黑惠找我?」

  生得領域中,本來一臉慵懶側臥在地上,連轉頭都不想轉的宿儺一聽到關鍵字就轉過頭來,紅眼睛睜大像是狗聞見了肉那樣的反應,這讓虎杖悠仁瞬間覺得相當不爽。

  「對,不過想知道時間跟地點的話可是有交換條件的。」虎杖哼地昂起下巴,對宿儺伸出手。

  「給我看看你上次給伏黑看的東西!」

  宿儺用「你是哪來的幼稚小孩」眼神看著虎杖悠仁,這讓宿主更加火大。

  「少囉唆!不給的話就算你把我砍成千百片我也不會跟你講,也不會把身體讓給你!」

  悠仁重重地下了通牒,宿儺啐了聲,不甘不願地爬起,虎杖看到穿和服的特級詛咒緩步走向自己同時將手伸進袖口裡、拿出個東西放在自己的掌心上。

  「啊?」

  悠仁不太能理解地看著那朵已枯乾的櫻花,顯然是從上野公園帶回來的。

  「還不說。」宿儺哼了聲作為催促。

  「喔、這個,可是、你…」

  來回地看了宿儺和手中乾花好幾次,虎杖悠仁想起剛剛伏黑交代的內容,腦袋更是瞬間一片混亂。

  「你就給伏黑看這個,然後他還真的又叫你出去?」

  「輪不到你管。」宿儺不耐地瞇起雙眼。

  「條件交換了,快點把你答應的事情說出來。」

  儘管完全無法理解,但是自己的確是這樣「威脅」宿儺的…虎杖悠仁再怎麼樣困惑,還是只能把友人說定的地點與時間轉告了宿儺。

 

 

 

 


  漫天紛飛的櫻白在夜風中宛如大雪,覆蓋了黑空與地面,宿儺望著站在這片櫻吹雪中的伏黑惠,他穿著一襲寬厚的深色大衣,底下露出的那對修長的腿像是鳥腳一樣細。

  「我想,你應該也會想看這個。」

  伏黑惠自然注意到宿儺的存在,他輕聲說,也確信對方聽得見。

  「這種景色,應該一千年前也是一樣吧。」

  「是啊,一樣地美。」

  宿儺說,但他並沒有看櫻花,如血般殷紅的眼直勾勾地盯著伏黑惠。

  究竟是在說什麼美呢。伏黑惠稍微撥了下頭髮,果不其然地已被櫻吹雪染上數點粉白,算了他放棄,惠逼自己抬頭,直視對方銳利的雙眼。

  本來想讓這事在上次就此結束,但他對於宿儺想與自己看花的心情實在太過在意,最後還是開口了——既然開了口起頭,那就不該閃躲。

  惠扯了下嘴角,像是在示好一樣。

  「…現代人賦予每種花不同的涵義,叫做花語,不過我想,櫻花代表的意思應該從來都沒改變過吧。」

  這個開頭相當地有意思。宿儺抬起邊眉,明顯被引起了興趣。

  「那時還在戰亂,人們沒能像現代人一樣這麼悠哉,」宿儺回答,

  「…不過,也許你告訴我櫻花在現今代表著什麼,我就能回答你有沒有改變過。」

  真是一貫的狡詐。

  伏黑惠接著丟回來的球,扯開一抹比較明顯的笑容。


  ——幸福。

 

 

 

  那夜,他們又再次沿著賞花步道將上野公園走了圈,因為是櫻吹雪時期,偶爾會遇見些情侶在漫天花海中熱吻,不過這還不致於讓一前一後、保持著距離的兩人感到尷尬。

  只是,宿儺沒有告訴伏黑惠櫻花的意思有沒有改變過,他只是慢慢地走在前方,也許在策劃下一局,或者等等會忽然轉頭過來嘲笑伏黑惠你還真的把我一時心血來潮給當真啊這樣。

  惠自然在心中做著各種揣測和迎戰的推算,畢竟對方不是人類,他們還甚至賭上生命地對戰過,無論演變成哪種發展,都要作最壞的預測才行。

  步道將近尾聲,他們回到了一開始的地點,宿儺轉過身來,上次他就在這樣的詭異狀況中說該回去了,惠也不再期待宿儺會給什麼回應,畢竟他們沒有人能推測詛咒之王心底真正的想法…

 

  「下次,還能告訴我其他種花的意思嗎?」

  宿儺問,他走到伏黑惠面前,以與他預期的嘲笑截然不同的認真口吻說。


  啊啊。

  看著那雙紅色的眼睛,伏黑惠竟然忘記自己說了什麼來回應面前的詛咒。

 

 

 

 


  「蛤啊?你少騙我了,伏黑惠怎麼可能會想見你這傢伙?!」

  餐廳食堂,釘崎野薔薇以相當嫌棄的表情盯著坐在自己面前、邊吃咖哩邊與自己臉上浮現的眼嘴吵架的虎杖悠仁,他們本來是先到食堂吃午餐、等伏黑惠和老師說話完後來會合,結果詛咒的單隻眼睛與嘴巴在數秒前突然無預警地冒了出來,突然無預警地說了句「小鬼身體借我,伏黑惠想見我」,而讓虎杖悠仁震驚地與他吵了起來。

  「我懶得跟你這種蠢笨的小鬼解釋。」嘴巴嘆了口氣。

  「總之交出身體。」

  「誰要把身體交給你!我可是擁有自己身體自主權的十五歲青少年!」

  悠仁惡狠狠地以一匙滿滿的咖哩飯塞進詛咒嘴裡,

  「嚐嚐現代人的料理吧混帳詛咒!」

  「你們為什麼會吃這種大便一樣的醬汁?」

  詛咒嘴巴咕噥著想要吐掉湯匙,不過悠仁塞得死緊,讓詛咒只好妥協地吞下並發出抱怨。

  「真是無法理解現代人的品味,小鬼,我不會弄什麼亂子給你收,我只是想去找惠。」

  「叫得還真親密。」野薔薇忍不住開口,「你說惠想見你…那傢伙不是之前才被你打得半死不活嗎?而且要是惠真的想見你,他幹嘛不直接跟悠仁說?」

  「對啊!我跟伏黑才是朋友!」悠仁對自己的臉上比了個中指。

  宿儺啐了聲,悠悠地嘆了口氣,像是在對他們的無知感到哀傷。


  「就是因為你們是朋友,所以他才不會提出要求啊,愚蠢的虎杖小鬼。」

  嘴眼瞬間消失閃避掉悠仁拍上來的巴掌,宿儺再次出現於虎杖右手背上。

  「總之讓我去找他,一兩次也好,多久都行,不信你去問伏黑惠。」

  「鬼才聽你的胡扯!」

  悠仁又用力地拍了自己的手掌。

  「你們在玩什麼?」

  熟悉的聲音傳來,釘崎與虎杖同時抬頭,看往出現在學校食堂門口的友人。

  「啊、伏黑,你來得剛好!」

  虎杖像是看到靠山出現一樣得意地大叫,雖然在餐廳來說這樣的表現相當失禮,不過整個餐廳目前只有他們三人,他用力指著自己的手背。

  「剛剛宿儺在吵說要我放他出來,他還說什麼要去找你,因為你想見到他,怎麼可能啊!」

  伏黑的視線落往虎杖手背,剛好與單隻紅色的眼睛對上,宿儺望了他一會兒,緩緩地沒回了虎杖體內。

  「呃…怎麼可能你會想見宿儺呢,對吧…伏黑?」

  野薔薇到底是女性,她很快就嗅見不太對勁的味道,再次重複虎杖的問題。

  三人中黑頭髮的友人別開了視線,並沒有回答朋友們的疑問。

 

  這樣的閃避,反而讓已經相當熟悉彼此行為模式、個性的兩人理解了答案。

  虎杖和釘崎錯愕地對望一眼,然後一起望向站在桌邊的沉默的伏黑惠。

 

 

 


  生得領域中,坐在高高的牛骨塔上,宿儺支著下顎,紅眼緩緩轉向剛剛出現在自己領域中的虎杖臭小鬼,從那傢伙陰鬱錯愕又不爽的表情,他就能猜到這傢伙應該已經從伏黑惠那問到答案了。

 

 

 

 


  是因為人們在美麗的櫻花中不由自主地對彼此產生了戀愛,接著又因為戀愛生出了幸福的感覺,才會將櫻花的意義取名為幸福嗎?

  傳說的由來往往不能得其考證,不過,坐在公園長椅上的黑髮少年從書本中抬頭,看見熟悉的臉孔上佈滿猶如刺青的黑色紋路,還有那對如血般的紅眼睛時,也許多多少少會開始相信這樣的理由吧。


  儘管難以置信,虎杖悠仁最後還是因顧慮到友人的心情而暫時出借了自己的身體,就算他是再怎麼樣強大的戀愛絕緣體質,虎杖悠仁也能看得出來,那對往下垂落不語的藍眼中有著不願承認的寂寞。

 

  二、夏水


  紅白色布幔搭起的一座座小野台整齊地座落在寺廟的周圍,沿著河川蔓延開來,在下午稀鬆慵懶的時光中,小販們開著轎車在攤位間進出,忙於將食材與要在晚上廟會販售的商品帶到自家攤位上。

  有些攤位已經提早準備好開始營業了,尤其像是炒麵、汽水這種備料完後就可以直接上陣的攤位,因此伏黑惠能夠欣賞到宿儺接過章魚燒時有些不知所措、接而開始研究起這是什麼東西該如何吃的模樣。

  現在時間是下午兩點,對夏日的廟會來說真的有些早了,許多攤販甚至連出現都還沒有,因此在買了冰涼汽水後,惠領著宿儺來到寺廟附近的河川,坐在石階上享用食物。

  宿儺已經很快地接受了章魚燒,大概是虎杖也會給他吃人類的食物吧,惠看著對面河堤有一群工人正在佈置煙花筒,大抵是晚上時要放的,一柱柱寫著黑色墨寶名稱的煙花在白天看起來相當地新鮮。

  他們一年級生三人原本是約好今天晚上一起來逛廟會,不過虎杖在午餐時跟他說他要進去午睡一下,讓宿儺能夠出來,在晚上說定的時間前他們可以有一段獨處時間。


  這幾個月來他們見面的次數不多,大抵都像是這樣,虎杖會稍微地讓出上課和自己休閒時間裡的空檔,把身體暫時出借給體內的混蛋寄生蟲(他最近都是這樣稱呼宿儺的),好讓友人能夠開心。

  友人的體貼當然伏黑惠是明白的,他很感激同儕們為自己守住這個不可告人的秘密,連與他們要好的二年級生也沒有透漏,這樣他們就能在最低的壓力下稍微見個面。

  不過也只是見個面。

  惠無聲地噓了口氣,目光緩緩地飄向宿儺的目光,他正在看河邊那一叢叢圓潤而碩大的花球。

  「繡球花,」惠快速地用手機查詢了下,

  「它代表忠貞與永恆。」

  「同樣出現在祭典的時節,那東西倒是跟花火有著相反的意思。」

  解決掉整盒章魚燒,宿儺仔細地用橡皮筋把盒子給綁好(伏黑惠很喜歡看他使用現代物品的謹慎模樣),接過惠遞給他的汽水,喝下去時倒是完全沒有特別反應,大概是虎杖很愛喝所以他已經習慣了這東西的口感吧,惠猜。

  紅眼睛安靜地望向他,宿儺笑了下。

  「不過人類的壽命倒也像是煙火一樣,眨眼就沒了。」

  「各種意義上啊。」伏黑惠不能再同意這個隨便就能把人當肉砍的傢伙的發言。

  「不過當一個人得活得跟永恆一樣長,卻還要有忠貞這個觀念,那樣才是被詛咒吧。」

  剛講完的惠發現自己好像說錯話了,這樣似乎是在說對方不該忠貞,不過他只是順著宿儺的話說下去,他有點緊張地瞄向宿儺,發現那傢伙正用著複雜的感性神情望著自己。

  「你知道術式與人類的靈魂有著關聯嗎?」

  宿儺突然開口問,見面多次,終於首次提起術式讓伏黑惠驚了下,一開始他以為宿儺要與自己討論術式才開始與這傢伙見面,後來反而發展到另一種關係,沒想到現在…惠默默地搖頭。

  「我以為是跟遺傳有關。」

  「遺傳就是生命的延續,也與靈魂有關係。」宿儺說,他晃了晃手中滴著冰珠的玻璃瓶,

  「我認得些人,這麼久了,偶爾被吸收時也有機會與外界接觸,過了幾百年後又是熟悉的老面孔出現在面前…雖然他們不記得你,但是術式是一樣的,靈魂也是,打起來也很有趣。」

  伏黑惠看著宿儺,他對術式的理解總是與現代的咒術師們不大相同,也許是化成詛咒,也可能是他真的身為咒術巔峰才能有截然不同的視角去看待,雖然不大能理解,但他總能說出一套很有宿儺風格的粗暴道理來。


  「所以我也會認得你。」

  宿儺忽來的一句話讓伏黑惠本來平靜的心漏跳一拍,他有些緊張地看著對方嚴肅的神情。

  「從術式到靈魂,我都會認出你,下個輪迴、下下個輪迴…只要我還存在的話,我就能認出你。」

  好強烈的忠貞感啊…伏黑惠感到自己的耳朵有些發燙起來,他還真的是第一次有人當著自己面說出這種比日劇還要日劇的話。

  「下、下輩子是嗎…」他小聲地說,稍稍地別開視線避免被發現自己的羞紅耳朵。

  「那一千年前呢,既然你說偶爾會跟外界接觸,那麼…曾經有『我』的存在嗎?」

  「當然。」宿儺輕笑起來,

  「不然我怎麼會對你有意思。」

  「…突然覺得這很像『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的爛招。」

  伏黑惠低聲咕噥,會跟虎杖一起看日劇和電影的宿儺當然知道他意思,他聳聳肩。

  「就算無法確切地想起來,不過應該是有的,」他往後躺,斜倚在上一級的石階上,

  「我對你的術式很有興趣就是個證據,也許在這臭小鬼幫我吸收更多指頭後就能取回記憶了。」

  「真像什麼喝醉酒後做了什麼蠢事想不起來的樣子。」

  惠笑,讓宿儺有些懊惱地看著自己的雙手。

  「真想要自己的身體啊,這臭小鬼…」他輕聲抱怨,

  「沒有身體和完整的記憶,要怎麼把累積了一千年的債補償給你呢。」


  「在說什麼傻話。」

  雖然友人的身體自主權相當重要,不過伏黑惠還是被他後面那句莫名冒出來的氣話給逗笑,

  「我還以為你拿到虎杖的身體後第一件事就是去毀滅世界。」

  「毀滅世界這種事情什麼時候做都沒有差,」宿儺語氣有些粗魯地說,「如果真的有那天,好不容易擁有自由的那天來到的話,一定都會先作最重要的事情吧?而最重要的事情當然就是用自己的雙手去擁抱你。」

  伏黑惠覺得自己的臉現在一定紅得相當明顯,他呆呆地瞪著身邊斜躺說氣話的詛咒——沒錯,宿儺不能碰觸他,因為除了虎杖下給他的限制以外,在知道兩人關係後的野薔薇又幫忙加了新的限制:宿儺不能用虎杖的身體對伏黑惠亂來。

  所以,宿儺並沒有碰觸他,只有在剛剛交給他食物,或者走路時兩人太過接近時,手指會不經意地摩擦過彼此的,僅此而已。

  惠轉過臉去,佯裝在看工人們搬運來一顆特別大號的圓形花火球,不過他全部的注意都放在詛咒身上,剛剛宿儺說了很多犯規的話,又強又明顯的愛意,纏在惠的心頭上勒得癢緊,如果他們是一般情侶的話,就能夠在午後的河邊放心自在地擁吻彼此。

  不過他們並不是,過度理智的伏黑惠還能記得這點,但是他依舊忍不住地想像起方才宿儺說他認得自己的靈魂與術式…

  幾百年前、或者更遠的千年前,自己也曾和這傢伙在一起過嗎?

  那時他們的性別也是一樣嗎?能夠自由自在地擁抱彼此嗎?

  伏黑惠稍微想像了下他們穿著和裝,走在雨後開滿了閃閃發光的繡球花河堤上,留著頭淡紅色長髮的男人為自己打著紙傘,有說有笑的模樣。


  想像的畫面很美好,不過終歸於想像…伏黑惠再次回頭,望著宿儺,後者當然也看著自己,那對紅色眼睛怎麼樣也不像是人類會擁有的瞳色。

  如果上輩子,他們都還是人類的時候都認識彼此,甚至有著相愛的羈絆,那倒還挺浪漫的。


  伏黑惠忍不住淡淡地露出個笑,現在的自己會和這傢伙坐在這看花,從花語上開始談論情感與過去,也許都是靈魂帶著的記憶緣故。

 

 

 


  三、秋枝


  時節與氣溫變得飛快,炎熱的季節一下子便轉為涼爽舒適的秋天,甚至有些太涼了點。

  「聖嬰現象?」

  走在金黃色的落葉之中,宿儺仔細聽著惠解釋著現代科學專有名詞、雖然能夠理解,不過伏黑惠能從他的表情與緊皺的眉間看出他並沒那麼喜歡這個詞。

  不過宿儺沒有真的抱怨什麼氣象變化還跟人有關根本推託的批評,只是走在惠的身邊,他們正在東京某商店街附近,本來虎杖自己溜出來看二輪片,內容卻被宿儺批評得一無是處,在他們吵架時遇到了逛二手唱片行的伏黑惠,於是虎杖用短暫的自由時間贏得了宿儺的道歉,晚餐之前得交換回來。

  所以,大概一小時的光景,哪兒也不能去,惠說他在電車上看到附近有排銀杏開的很美,於是他們邊走邊聊著天氣變化,宿儺形容季節都是用傳統的節氣,讓惠得花些時間理解 不過他最近看的書籍中古典文學的比重變多了,因此比較能理解宿儺的用詞。

  他也會告訴宿儺一些現代知識,只是得花更多時間解釋,宿儺會很專心聽他說,他們身體會靠很近,自然而然地手也會碰在一起,感覺很好。

  「對了,銀杏的花語是堅韌和沉着喔。」

  從販賣機出貨口拿出熱咖啡,惠在將金色的鐵罐飲料交到宿儺手中時像是不經意地提起,他沒有忘記宿儺希望他告訴更多其他植物的意義。

  「銀杏也有花語嗎?」宿儺似乎有些意外,看著頭頂上那些開得茂盛的金黃色葉片。

  「明明是葉子。」

  「啊,也因為是葉子,所以人們因為它分岔的葉片重新在葉柄結合為完整的形象,也給予了它調和的意義。」惠忍著笑,詛咒之王顯然並不太能理解為什麼人類要如此無聊,

  「而且啊,它還有兩個涵義,你要猜看看嗎?」

  宿儺如伏黑惠所預期地皺起眉,瞪著燦爛的銀杏林。

  「它很長壽,應該是與時間有關,難不成又是永恆嗎?」

  惠咧開嘴角。

  「算答對了一半,還有一半。」

  「嘖。」宿儺沒好氣地抓抓頭,

  「現代人比我們那時還閒情逸致啊,給了這麼多植物同樣的意思。」

  「商人的陰謀嘛。」惠聳肩。

  「不繼續猜了?」

  「沒意思,猜來猜去都是重複的。」宿儺的紅眼睛定回他的臉上,

  「反正不管是銀杏還是繡球花都是永恆,渺小的人類給予更渺小的植物這麼浩瀚的寓意,光想就覺得可笑。」

  真的沒興趣了啊。惠開始有點後悔要他玩猜花語的遊戲,也許宿儺的興致來得快也去得匆忙,如果失去了這個話題,那麼也許之後…

  「不過我也沒什麼資格說這句話。」

  宿儺的下一句拉起惠的注意,他正看著伏黑惠,晃了晃手中未開的飲料罐,將鐵環給拉開。

  「本來一心想看點特別的大事改變整個世界,但現在只想看著你。」

  宿儺拉過惠的手,將熱咖啡塞回他的手中,然後以自己的包覆,惠竟然一時不能分辨到底是熱咖啡還是宿儺的手比較燙。


  「接下來世界可能變得怎麼樣都與我無關了……我只在乎你,伏黑惠。」

 

  金黃色的銀杏葉一片片地在他們身邊轉著圈圈飄落,惠有些難以啟齒,要在這種氣氛下說出剩下的涵義是純情、永恆的愛實在太難為情了。

  他只是悄悄地抽回自己的手,邊喝咖啡邊嘟嚷著「說什麼啊你…」地往前走去。

  等等還要與虎杖他們吃晚餐,他可不希望交換回來後被友人用質疑的目光盯著自己發紅的臉猛瞧。

 

 


  「虎杖你對宿儺太好了啦,竟然又放他出來。」

  拉麵店裡,釘崎邊往她的麵碗中灑七味粉邊說,坐在三人中間的虎杖嘟起嘴,一副我有什麼辦法的委屈模樣。

  「因為我不希望伏黑總是露出很寂寞的神情嘛。」他邊挾起一撮熱呼呼的麵條邊說,

  「這樣會害我很有罪惡感,好像我是拆散人家的惡婆婆。」

  「什麼拆散。」正在吹著麵條試圖快些冷卻的伏黑白了他一眼,

  「沒那麼嚴重。」

  「可是畢竟是在交往吧,伏黑應該會想常常見到那傢伙不是嗎?」釘崎好奇地轉過頭來問,

  「雖然我反對讓那傢伙得到自由出來啦,可是伏黑的感情還是應該放在優先順位。」

  「呃,我們沒有在交往。」

  惠澄清,兩名友人瞬間回過頭來,以不可置信你別開玩笑了都出去這麼多趟了耶的目光看著他,讓他忍不住舉起雙手。

  「真的沒有……我覺得也許我們都還在搞曖昧的階段。」

  「蛤?這是什麼意思?」虎杖自然完全無法理解,

  「他都說你想見他了啊?」

  「他沒說他喜歡你嗎?難道那傢伙是個渣男?!」

  釘崎美麗的臉龐上露出陰狠的表情,彷彿想要拿出槌子從虎杖頭上敲下去砸穿裡頭那傢伙的腦袋。

  「呃…該怎麼說…」

  伏黑惠感覺到極大壓力,他攪動還在冒著熱煙的味噌叉燒拉麵,想起了宿儺直勾勾看著自己的紅眼睛。

  「他有點太保守…或者說是太老派了。」

  「畢竟宿儺是一千年前的人啊。」虎杖邊吸麵條邊附合。

  「我也覺得他很難溝通。」

  「他…有說喜歡我,而且很常說,幾乎每次見面都會說。」

  伏黑試圖不要去看坐在虎杖後方、釘崎的可怕目光。

  「不過就只是說說而已,然後就沒了。」

  「沒了?」釘崎憤怒地推開虎杖,

  「堂堂詛咒之王竟然只會用嘴巴講,行動呢,啊?」

  「我想吃拉麵啊釘崎——」

  虎杖試圖想讓她坐回位置上,或者跟她換個位置,不過伏黑用腳踩住他的布鞋不讓他起身。

  「他沒牽你的手或吻你嗎伏黑?!」

  「嗯。」

  惠決定把剛剛稍早發生的那件事當作不算數,畢竟他只是幫自己開咖啡暖手,離牽著手一起散步的浪漫行為還有很長一段距離。

  「他是活在一千年前的老古板嗎?」坐回自己位置上,釘崎不可思議地夾起軟嫩的溏心蛋送入嘴中,虎杖小聲地說他就是一千年前的老古板沒錯。

  「還是是我的限制害的嗎?」

  她擔心地問,伏黑惠聳肩。

  「妳的限制沒有什麼不對,畢竟是虎杖的身體。」

  「唉哦這樣我很尷尬耶釘崎。」虎杖相當委屈地看著他兩說。

  「專心吃麵啊你們,別提那倒胃口的傢伙了,我可還沒原諒他毀掉我電影的事情。」

  「是、是。」

  釘崎沒好氣地說,不過依照她的鬱悶程度,伏黑惠知道她並不是個會就此作罷的強悍女性,儘管是別人的感情,還是這麼糟糕的對象。

 

 

 

  「我還是覺得不是滋味。」

  果然。伏黑惠看著眼前手中拿了杯星巴克奶昔的釘崎,她趁著虎杖在對十一月限定口味和買一送一限定口味到底要喝哪杯猶豫不決時走過來,橘紅色大眼擔心地看著惠。

  「明明伏黑也想要更進一步的,對吧。」

  她問,兩手有些不自在地捏著透明的杯子,

  「總覺得因為我擅自的干涉而阻撓了你們啊。」

  「不如說這樣也好。」伏黑惠悄聲說,「我其實也沒想過之後的事情…一開始只是覺得他會對我有意思很讓人意外,他冷靜時相處起來的確還不錯就是了。」

  「那就是在感到可惜啊。」

  釘崎瞪了他一眼,然後像隱藏許久的秘密驚喜終於憋不住了的那樣展開大大的笑容。

  「伏黑,你說他很老派,老到用看櫻花跟花語這種招約你對吧?既然是這種一千年前的老古板的話,那麼不如這樣吧……」

  嬌小的她一把扯住友人的衣領,將他給往下拉,附在對方耳邊悄悄的說了些話。

 

 

  四、冬華

  又過了些日子,氣溫直直降到隨時都有可能落雪的寒冬,不過雖然寒冷,但這個時節往往都是最熱鬧的,人們穿著漂亮的衣服上街、採買,到處都在販售草莓蛋糕與炸雞,商店街的音箱也無間斷地放送聖誕音樂…

  「好甜。」舔了口鮮奶油,宿儺立即皺起眉頭,

  「比那小鬼平常吃的還甜。」

  「這是洋果子的最基本款,草莓鮮奶油蛋糕。」

  惠伸出手,在宿儺在剛剛試味道時沾上奶油的下巴抹了下,這突而其來的親暱舉動讓宿儺到了嘴邊的抱怨全重新吞了回去,再次叉起蛋糕送進嘴中。

  這次沒那麼甜了的感覺。宿儺邊咀嚼邊想。

  他們正坐在肯德基店內,一起享用聖誕炸雞與草莓蛋糕套餐,這個餐點的組合不管怎麼樣都讓宿儺說不出來的怪異,但是伏黑惠看起來相當期待,尤其是在餐點送上來時露出的高興表情,都讓他把那些殺風景的話給忍住了。

  由於今年高專的聖誕派對決定在晚上舉辦,順便交換禮物,因此虎杖在中午時主動來找伏黑說把宿儺借他,讓他們過第一個聖誕節,他還幫忙預約了炸雞跟草莓蛋糕,並且打賭宿儺那傢伙絕對一點都不會喜歡草莓蛋糕。

  看來虎杖賭贏了。惠忍著笑,看宿儺努力吃完剩下的草莓蛋糕時彆扭的神情,剛剛的炸雞桶根本是天堂來著。

 

  「怎麼了?」

  離開肯德基後,走在人群之中的惠注意到宿儺停了下來,他停在一間花店前,看著那一束束包裝精美的美麗花束。

  該不會宿儺想買花送自己吧?伏黑惠不大確定對方此刻究竟想著什麼,不過宿儺是真的認真地在看透明冰箱裡存放的那些各式各樣品種的花。

  「在看什麼?」

  惠決定走到他身邊主動發問,宿儺回過神,有些尷尬地抓了抓頭髮。

  「不,只是有點驚訝。」他輕聲說,在人聲鼎沸的熱鬧商店街中、依舊注視著那些繽紛的花。

  「以前這個季節,看不到這麼多花。」

  「啊,為了賺錢,商人變得很厲害的。」伏黑惠放心地露出微笑,拉著他的手臂走離花店。

  「很多花現在變得一年四季都看得到了,也就沒那樣稀奇。」

  「意義也就變得平淡了呢。」

  宿儺說,惠看了他一眼,露出被打敗的笑容。

  「不會的…等等回高專後,我有個東西要給你看。」

  「什麼?」

  宿儺看著自己被拉著的手,伏黑惠顯然不打算放開,甚至就這樣將他的手給一起放進了大衣口袋裡,雖然對於惠說要給他看的東西感到好奇,但是宿儺選擇保持沉默,他們的身體靠得很近,幾乎要貼在一起,是以前限制中不會被允許的接觸——但是是惠主動拉他的手,並不受到規範,他想多享受一點這樣的時光。

  因此,一路上,宿儺沒說什麼話,只是靠在惠的身旁,口袋中的手指悄悄回握住他的。

  也許像之前抱他奔回高專在效率與速度上都比搭電車快上許多,不過也不是每一天都需要追求效率的,尤其是像聖誕節這種節日。

 


  回到高專後,惠依舊拉著宿儺的手,他們回到宿舍前,宿儺下意識抽回了自己的手,虎杖小鬼設下的時間是回宿舍前,他可不想交換回來時讓伏黑惠的手被這個臭小鬼給握住。

  停住腳步,惠轉過身,對宿儺指了指門口。宿儺順著他的手指看去,發現原本平淡無奇的宿舍門板上掛著東西,他們一起走過去看,有個用綠色植物繫成的環狀裝飾品掛在門框的上方,似乎是那個什麼聖誕節特有的裝飾。

 

 


  數小時前。

  確認伏黑惠與宿儺離開高專後,釘崎拉著學姊來到宿舍的一樓,她從袋子中拿出這個植物結,炫耀式地展現給真希看。

  「榭寄生?」真希不是很能理解這個學妹的思路,她推了下眼鏡,看起來沒被勾起任何少女心。「我們學校才不會有人在底下親吻,妳白操心了。」

  「唉,節慶!這是節慶的味道!」釘崎嘟著嘴拿出鐵鎚與釘子,自顧自地將植物裝飾給釘在門框上。

  「隨妳。」真希環起胸,看她一個勁兒地忙碌,

  「胖達跟狗卷在準備派對裝飾,我們等等弄完一起去廚房準備晚餐吧。」

  「是的學姊!」

 

 

 


  「榭寄生?」宿儺盯著那個沒看過的植物重複了次惠說的名詞。

  「這種植物還真的從來沒看過呢,不過既然是節慶,現代精明的商人應該也會給它什麼特別的花語吧,是什麼——…」

  宿儺睜大眼,看著突然吻住自己的伏黑惠,這個人類的雙手環過了他的肩頸,好看的眼睛也閉上了,被低溫凍得有些涼的嘴唇貼著自己——他正抱著自己親吻。

  總是飛快運轉的腦袋瞬間煞住了,宿儺在惠放開他、退開一步時,還不能找到一句適合在此時此刻說的話,宿儺的呆楞反應顯然讓惠相當滿意,他轉開門把,對宿儺揮了揮手。

  「元旦、再一起去新春參拜吧。」

  惠輕聲說,然後迅速地閃進門內,沒讓宿儺來得及看見他臉上的紅熱。

 

  看著砰地闔上的門板,還有那環精心裝飾的綠色植物結,宿儺又在原地站了數秒,才緩緩地閉上眼。

  再次睜開,恢復成褐色的瞳孔。

 

  「小鬼。」

  「哦?這麼早?」

  虎杖看了看四周,確認已經回到高專,不過還很亮的天色讓他感到意外,原本以為惠會把握今天多和宿儺相處的。

  「你看到門上那東西了嗎?」以單眼口出現在虎杖臉上、儼然也是寄生物的宿儺問。

  「什麼我看看?哦,就榭寄生啊。」

  虎杖悠仁相當自然地說出剛剛伏黑惠告訴他的名詞,宿儺沉默了下。

  「怎麼了?你該不會沒看過吧?」

  「看過了,但不知道它代表的意思,還有為什麼要掛在門上。」

  「啊,應該是釘崎那無聊的傢伙掛的吧,」虎杖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臉頰,

  「這個是西方來的傳說啦,好像是只要在這東西底下親吻,就能夠開始一段浪漫的戀情的樣子…啊,釘崎那傢伙明明知道這學校才不會有在榭寄生下親吻的人、還是硬要掛啊!」


  邊抱怨虎杖邊拉開門,然後他的注意隨即被大廳裡正裝飾到一半的聖誕派對給拉走注意,歡呼著加入正在裝飾聖誕樹的熊貓與狗卷學長,完全沒發現臉上的寄生蟲不知何時已隱回了體內。

 

 

 

  鑲著黑色甲片的指頭輕輕撫過嘴唇,雖然已經在領域內,但宿儺彷彿還能感到剛剛伏黑惠貼在自己唇上、那低溫卻柔軟的觸感。

  他低頭,看著自己白色的和服胸口處,似乎有什麼被喚醒了一樣,正在靈魂的深處鼓譟,太陌生了,宿儺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怦然心動的感覺。

  「明明只剩下意識,原來還會心動啊。」


  他低喃,想起了伏黑惠逃進門裡前的神色,是那樣美麗勇敢、又帶著一點嬌羞,如果可以,沒有被限制住的話,他絕對會伸手拉住伏黑惠把他給拖回來,並壓在門板上用力親吻。

 

  元旦,一起去參拜吧。

  惠的邀請於宿儺耳畔響起,去神社參拜的舉動對以前的宿儺來說簡直是跟可笑劃上了等號,他不信神,人們稱呼自己為詛咒之王、兇惡之鬼神,也許生前自己真的還殺過幾路神佛也說不定,但是宿儺此刻卻開始期待數天後元旦的到來。


  他想和伏黑惠去神社,不知道他會不會穿上和服?一定很美,即使沒有穿和服的話伏黑惠本身就很美了,宿儺決定建議他穿看看和服,他確定惠很適合。

  就算他不信神,甚至還可能砍過神鬼,宿儺還是希望能夠和惠一起站在神殿前、合起手掌,祈求神明讓他們的因緣能夠再次轉動。

  即使死去了,自己只剩下精神與意識,沒有可用的肉體,但他希望能夠像櫻花一樣,捱過死亡的冬天,春天到來後會再次復活,那時他一定要先緊緊抱住伏黑惠,為這段難以萌芽的戀情好好努力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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