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四






虎徹慢慢地走到大廳去,他原本打算在那裡一個人等柏恩哈德,也許還有談的機會?他漫不在乎地想,不過他立刻發現另一個人也等在這裡。

「艾伯?」
他吃驚地喚,艾伯還穿著那套沾到一點血的小西裝,憂鬱地看著自己,虎徹不自覺地加快速度到他身邊,擔心地看著這名冷漠的孩子。

「你怎麼在這,艾依查庫呢?你不去陪他嗎?」

虎徹小心地看了眼窗外,雪還在下,但他隱約能夠在黑暗中看見車燈光線,他想拉走艾伯,沒想到艾伯反而先伸手扯住他的襯衫。

「你這…」

虎徹被打敗似的看著那張害怕但倔強無比的臉。

「拜託,乖,去找艾依查庫,他受傷了,等下爸爸會來,別讓他看到這麼晚你還沒上床睡覺,嗯?」


「虎徹。」

艾伯突然開口,他的手緊緊抓住虎徹的衣角,那雙黑眼睛固執地令人難以想像。

「別死。」

虎徹眨下眼睛,當他要說什麼時,聖女會館的門被打了開來,他們看見那名挾帶著風雪、緩緩走入室內的黑暗身影,金色的眼睛內含有憤怒,以及殺意。



反射性地,虎徹將艾伯拉到身後,扯出笑容,像以往那樣。



「我以為你會開心地迎接我們平安無事回來?」



「停止演戲,今天就把一切攤開來講。」

柏恩哈德在他們前方十公尺遠停下腳步,里斯和阿奇波爾多跟著進來,艾伯看見他們手上分別握著刀槍,布勞和路特趕了出來,在他們看見眼前殺氣漫天的場面時嚇得立刻躲回門後。


柏恩哈德冷冷地看著虎徹,打量他褲子和靴子上的血跡。



「里斯,動手。」



寒冷的語氣讓艾伯忍不住揪緊手指,里斯抽出他紅色的火劍,踏向虎徹,虎特動也沒動,那雙橄欖綠的眼睛始終望著柏恩哈德,即使里斯已經走到面前來了,他還是沒有正眼看過他半下。


「…好歹看我一眼吧,老弟。」

里斯忍不住說,他將劍尖底在虎徹的胸口,那男人卻當他不存在似的,艾伯併住呼吸,那雙在鏡片後的黑眼睛內滿是淚水,里斯皺起眉,他不像柏恩哈德那樣殘酷無情,他喜歡這些小孩,即使知道會招來什麼樣的下場,但他還是硬著頭皮、轉回身去。



「呃…首領,我沒辦法,你知道我幹過警察嘛,人民保母的信條就是要保護女人和小孩…雖然虎徹不是女人就對了。但我沒辦法對一個手無寸鐵的人下手。」




柏恩哈德冷冷地嗤了聲,他一直看著那對綠眼睛,搞不清楚虎徹的想法,他也知道里斯可能下不了手,這傢伙對虎徹有好感,而現在他明白自己的猜忌是對的。




躲在門後觀望的兩名侍者接受到金色的冷峻目光時嚇了跳。



「拿把軍刀,還有我的新月過來。」




柏恩哈德吩咐,兩人縮了下身、急忙跑向武器庫,他們很快就抱著那把二戰遺留的珍貴軍刀以及沉重的長劍回來。


柏恩哈德拿過新月,將軍刀拋向虎徹,虎徹接住了,但他只將它拿在手上。




「柏恩哈德?」阿奇波爾多皺眉,「你知道他…」



「如果他想要我的命,我早就死了。」柏恩哈德哼了聲,瞪著虎徹。

「告訴我,為什麼要接近我?帶著什麼目的,誰派你來,還有你的名字,給我老老實實說出來。」



虎徹搖搖頭不打算回應,讓柏恩哈德的眉間皺得更緊。



「少演戲了,你在挑釁我,你甚至連影帶也沒嘗試毀掉,你想要讓里斯找到它,讓我看看你的真面目吧…里斯你還在發什麼呆?」



被點名的里斯無奈地回過身,起出架勢,刺向虎徹──劍尖在虎徹的眉心猛地剎住,他挫折地發現,虎徹還是連看也沒看他一眼。


「別鬧了,老弟,」他擔心地勸,

「首領想看看你的實力,拔劍,不然我真的會殺了你。」



虎徹慢慢地瞟了他一眼,帶著冷漠。



「別命令我,我不是你的。」

他以毫無溫度的聲音說,柏恩哈德又看到那雙橄欖綠的眼睛望向自己──很好,他想繼續玩下去。


「想看我的實力嗎?」虎徹對他勾起一抹魅力十足的笑,

「柏恩哈德,你真的想要確認一下『你的東西』到底有多可怕?」


「我不得不稱讚你是個相當出色的演員,」柏恩哈德嘶聲低吼,

「直到這時候你還是這麼敬業,不是嗎?那就演吧,盡情演給我看。」



「遵命。」






虎徹微蹲下身,將右手按在刀鞘上,那雙綠眼終於第一次直視里斯,里斯深深吸了口氣,重新擺出架勢,他知道眼前這名男人到底有多可怖,全神貫注地,他又吸了口氣、迅速一劍刺向虎徹。


金屬劃破空氣的尖銳呼嘯聲擊破了劍拔弩張的殺氣,鮮紅色的火劍在空間畫出個圓潤的弧線,里斯錯愕地看著前刻還在自己手邊的劍緩緩轉著圈子落下,然後「他」伸出左手,在空中接住了它。




軍刀的劍鞘落在地毯上,沒發出半點聲響。




虎徹雙手各握著武器,眼睛內滿滿都是笑。






「下一秒,你就會死掉了哦,老兄。」


他笑嘻嘻地將刀劍往下轉、抵在地面,沒有再進一步動作,里斯一直站在那好幾秒,直到確定虎徹沒有攻擊他的意思,才猛力大口喘起來。




「居合之勢…日本拔刀術…」他虛弱地分析,「媽的,被你這傢伙騙了…」




虎徹回以禮貌的一笑,他轉向柏恩哈德,不意外地看見他正執起新月走向自己,他嘆了口氣。



「拜託,艾伯,進去。」




他這麼一說,大家才注意到那孩子還縮在虎徹後面,他依然固執地抓住虎徹的衣角,柏恩哈德冷冷看他一眼,艾伯將臉低下去,沒有移動,柏恩哈德想起兩年前,在那通電話裡艾伯是怎麼冷靜地告訴他爸媽死了的情形,「滾進去」這幾個字哽在喉嚨裡,吐不出口。




「里斯。」虎徹突然的呼喚讓里斯嚇了跳,虎徹幾乎是哀求地看著他,

「帶艾伯進去,拜託。」




里斯有些為難,但還是伸手把艾伯抱了起來,花了些力氣才讓他放手,在他走過虎徹時,他看見虎徹對他投以感激的微笑。



那是里斯看過最美麗的笑容。他想留下,至少親眼看著這名他欣賞的男人死去,但手中抱著的男孩太礙事,他只能夠選擇帶他離開。


「不要──虎徹!」




在里斯關上左側的門前,他們聽見艾伯喊了出來,虎徹對柏恩哈德笑了下。







「有影響到你嗎,任何一點?」

他微笑著問,柏恩哈德蹙眉。


「沒有,讓你失望了,對吧。」


柏恩哈德否認,看著那張又瞬間堆滿了笑容的臉,他感到一股恐懼──至少他剛剛認為虎徹是真的在為艾伯著想,但現在他明白了,這又是場高明的心理戰術。




「有一點,我以為或多或少你會有點改變。」
虎徹承認,他不閃不躲地倚著兩把武器,以輕鬆自在的態度面對柏恩哈德。

「現在剩下我和你,也比較方便了。」



好吧,他們被自動無視了…站在旁邊的阿奇波爾多和兩名侍者想。




「把話講開,你懂我的意思。」柏恩哈德也將劍抵在地上,嚴肅地看著虎徹,

「告訴我你有什麼目的,還有你的名字,別想輕易呼攏過去。」


「你是最清楚的那個啊,柏恩哈德。」虎徹的目光變得銳利起來,他第一次用具有攻擊性的眼神看他,「你很清楚為什麼我會不計一切代價地接近你,你也知道我是誰,我們注定要碰上面的。」


「什麼意思?」柏恩哈德瞇起眼,「我是叫你說實話,不是讓你玩猜謎遊戲。」

「你還想不起來嗎?柏恩哈德?」虎徹輕笑起來,

「我們以前見過的,那時你就霸道得要命,甚至從那時候你就已經宣告我是你的,都忘光了嗎?」


「你到底在說什麼鬼話…」柏恩哈德冷哼一聲,抽起新月向後揚去擺出架勢,金色的眼睛直直盯著他,
「看來你還沒搞清楚,那麼就告訴我你的名字吧,也許我在收拾掉你之後還會考慮幫你刻個墓碑。」



「你自己想吧。」





虎徹微笑,隨即握緊武器架成X字型、擋下柏恩哈德揮來的猛劈,沉重的長劍一記記砍得毫不留情,劍氣震盪在寬廣的大廳內,阿奇波爾多扯起大衣、護住兩名毫無招架之力的侍者。





刀劍互擊的聲音在整棟聖女會館裡迴盪,穿過門縫、木板,鑽入每道縫隙,把艾伯拖到走廊上的里斯停下腳步,擔心地往大廳望回去,被抱住的艾伯忍不住用手摀緊耳朵,他痛苦地縮成一團,現實、夢境與可怕的回憶混在一起,使他渾身瑟縮不停,里斯放下他,他立刻整個人蜷縮到牆邊,抱著頭不斷發抖。


雖然很想回去看兩人對戰,但又怕艾伯跑出來的里斯只能尷尬地一起蹲在他旁邊,武器交鋒的可怕震響沒有停過,甚至演得越是激烈,里斯想起了虎徹那抹再堅強不過的微笑,忍不住也跟著將臉埋入掌中。












白襯衫上多出幾道不淺的口子,鮮血像花朵般小小地在他的身體上盛開,柏恩哈德退後幾步,擺出防禦的架勢,虎徹沒有追趕過來,應該說,他一直都處在防守狀態,不停地防禦,連攻擊也沒有地站著被砍。


柏恩哈德大概摸清了他的底,被小心隱藏起來的實力超乎想像,有可能和自己並駕齊驅,不,或者更強?



「到底,」柏恩哈德忍不住開口,「你為什麼不動手?」


「你也很清楚,我的目的並不是你的命。」雖然幾處掛了彩,但虎徹依然用輕鬆愉快的語調回答,好像他們剛剛是在床上滾而不是拿著刀劍做性命交鋒。

「我可以告訴你,我的目標不是你的命,更不是你的錢…你的地位和權勢那些我一點也不感興趣──而你也很清楚,柏恩哈德,如果我真的想要殺你,那到目前為止你死一百次也不夠哦。」




「那你見鬼的到底是為了什麼而來!」柏恩哈德失去耐性地吼,

「我不信你沒有任何目的!給我老實說!」



「啊啦啦~我沒說我沒有啊,你猜猜看?你也早就知道了,只是想不起來。」


虎徹又架起刀、接下柏恩哈德狠力一擊,深紅色的刀刃幾乎要砍上他的頸子,柏恩哈德恨恨地瞪著他。



「名字,」他低吼,呼出的氣息幾乎可以噴灑到他的臉上,

「我真的不知道你是誰,告訴我。」



「我不介意你叫我虎徹。」他眨了眨那雙綠眼睛,使勁地撐住越來越咬向自己頸子的長劍。

「這是對日本名將打製出來的雙刀,是用同一塊鐵鑄造的…而我,是其中一把的化身…」



「我沒興趣聽你鬼扯!」

柏恩哈德一個怒吼、巨大的手勁震退虎徹,他又提劍追砍過去,一劍劍致死的力道將他慢慢逼到牆邊,金色的雙眼幾乎冒出火來。



「如果你還以為今天能讓你矇混過去,那我就砍到你醒來為止!」


「柏恩哈德你真的很固執耶!」




虎徹也瞇起眼睛、及時抽身閃開一記足以貫穿他身體的刺擊,冷不防地向柏恩哈德的空隙鑽去一刀,柏恩哈德惡狠地咒了聲,看著被劃破的腰際。


「我可不想告訴你答案,柏恩哈德,」虎徹危險地拉開雙手,兩腳微蹲,擺出極具攻擊性的姿勢。
「如果我告訴你了,那樣這場戲就到此為止──我還沒玩夠呢。」


「那我就幫你結束!」



柏恩哈德知道他認真起來,沒有退縮,更以凌厲的連劈砍向他,虎徹的動作非常快,兩把鋒利的刀劍輕易地化掉沉重攻勢,開始回擊,方才的攻擊裡他大概摸熟了柏恩哈德的劍路,反倒讓柏恩哈德處於下風。



他的西裝開始出現更多破損,阿奇波爾多擔心地舉起槍,柏恩哈德立即狠狠瞪過去一眼。


「這傢伙是我的!」


他咆哮,硬接住砍向腹側的軍刀,顯得狼狽,虎徹笑著轉動左手火劍,又猛地劈向他胸口、腹部,招招輪流緊咬要害,柏恩哈德擋得有些吃力,虎徹的武器相對下靈活多了,就和他那驚人的柔軟度一樣,總能繞過每道隙縫來傷到他的皮肉,不會致命,但痛得讓人心煩。


激烈的攻防過幾回合後,柏恩哈德不得不全力以赴地應戰,他發現了虎徹的實力大概和自己相當,並且熟悉了峰迴路轉的刀法後,柏恩哈德漸漸能扳回劣勢,不再被他快速的刀法壓著打。



虎徹又在笑,笑得愉快沉醉,像是在享受戰鬥一樣,惹得柏恩哈德心煩,他沒可能喜歡上這個笑容,他知道這一點都不真,這個從頭到尾都沒說半句實話的男人是真的沒有欺騙自己,他只是不說。




但他媽的他已經失去耐性。





一記失去控制的力道猛地震斷脆弱的軍刀,畢竟它是二戰時留下的古物,虎徹有些措手不及地扔掉斷刀、想改以單劍姿勢應戰時,柏恩哈德另手握拳、往他左手揮了過去,將火劍給擊飛,直直刺上牆壁、沒入在精美的壁貼中。


虎徹回過眼看見柏恩哈德轉動新月朝自己刺來,他知道沒救了,索性直接閉上眼、將頭向後仰去,承受緊接而來的痛楚。





意外地,他聽見劍身刺穿牆壁的沉悶聲響,但身體卻沒有感受到疼痛,反而是右眼角部分有種刺癢的感覺──他睜開眼,柏恩哈德那張憤怒的臉就在自己眼前,新月有一半都插入了牆內,劍氣在他的右眼角畫出一道深長的口子。






「我贏了,」柏恩哈德一字一句慢慢地說,清清楚楚的氣息噴灑在虎徹臉上。

「現在告訴我,你是誰?」




「他」垂下灰色的睫毛,被鎖在劍與男人的軀體、手臂裡窄小的空間無路可去,他的背緊貼在牆上,進退不得。


「逃不掉的。」柏恩哈德看穿他的意圖,

「說實話,放聰明點,你知道我一向沒什麼耐性。」








虎徹的嘴角牽動了下,像是想笑卻完全笑不出來,他安靜地沉默了會兒像是在心裡做著什麼劇烈的拉拔掙扎,直到柏恩哈德再也等不下去為止,他捏住他的下巴、用力將他的臉扯了起來──然後他的身體像是受到劇烈的雷擊般震了下,接著完全僵化住。




那雙綠色的漂亮眼睛裡都是淚水。










「Gambit,這是你們給我的代號。」





他輕聲地哽咽,一抹水痕滑出他的眼角,滾燙的溫度使他終於忍不住地嗚咽起來。



「想起來了嗎?柏恩哈德。」




他哭著,嘴唇顫抖,像是被他狠狠蹂躪過的那樣痛苦無助。



「你滿意了?為你存在的那個Gambit,為了你而存在的…你滿意了嗎!」





柏恩哈德沒有回應他崩潰的哭吼,他只是愣愣地看著那雙漂亮眼睛不斷地流下淚來,它們痛苦地皺起、眨著,不再像以前那樣笑得開開心心。





虎徹推開他,邊抹著淚邊蹣跚地走開。






「喂…」





柏恩哈德喚,那搖搖晃晃有如醉酒般的身影像是隨時都有可能倒下,令他想衝過去…

不,不該是這樣。柏恩哈德錯愕地想。

怎麼會是這樣?






「我會在房間等你。」



嗚咽的聲音這樣說著,然後虎徹踩著踉踉蹌蹌的步伐快速跑開,消失在柏恩哈德的視線中,柏恩哈德站在原處,始終無法動彈半分,像是被隻無形的手給緊緊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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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ISIN寧欣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