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武裝車穩地在氣流中前進著,從圓弧形狀的防彈窗中,弗雷特里西遠遠就看見了熟悉的連隊旗幟出現在雲層裡,大概再十分鐘吧,他們就能安全地回到營地了。


今天是這群訓練生們的初次實戰,弗雷特里西看了圈車艙,在給訓練生的區域裡,每張稍嫌青澀的臉孔都沉沉睡著,尤其是古魯瓦爾多,他幾乎是整個人倒躺在旁邊的布列依斯身上,把對方壓得很不舒服,好像還在作噩夢。


弗雷特里西又笑了下,今天他們的表現很好,再讓他們睡五分鐘吧,等等回到連隊後要作些什麼犒賞他們呢?弗雷特里西轉而思考起這個問題,昨天為了鼓勵這群傢伙而弄了一大桌好菜,今天該換什麼口味…冰庫還有足夠的肉,那麼做些冷肉凍、洋芋沙拉和炸肉條好了,都是他們這年紀愛吃的東西。

 

 

單手支起下巴,弗雷特里西微笑地看過一張張睡臉,產生了種複雜的微妙感,有成就也有不捨…等到他們習慣了任務以後,就要拆開、加入其他小隊了。


苦笑了下,弗雷特里西甩甩頭,把那些緊接著浮上的負面情緒給壓下去。

 

 

最近他已經越來越習慣這樣作了,一有那種悲傷的感覺就立刻逼自己抹掉、不去想,效果還不錯。

 

 

 

在武裝車緩緩地降落到停機坪上時,弗雷特里西將訓練生們一個個叫了起來,叫醒古魯花了他不少時間,這傢伙逮到機會就直接陷入了深沉的睡眠,搖了好久才肯撐開一隻眼睛,阿貝爾還在旁邊提議把他直接扔下機算了。


在準備就緒以後,其他隊員先行下車,弗雷特里西站在車門旁盯著訓練生一個個踏下連結梯,確認他們毫髮無傷(尤其是古魯,邊走邊打呵欠的樣子讓弗雷特里西很想一腳把他踢下去),自己才跟著下去。


走過一群檢查回收物的工程師時,弗雷特里西聽到前方有些吵雜的咆哮聲,身材比別人高出些許的他看見了,在廣大的機坪上停著別隊的武裝車,幾艘載滿物資和隊員的車輛已經準備出動。

 

「怎麼了嗎?」


剛從武裝車下來、弗雷特里西的隊員都在問這個問題,有別的隊員幾在前方,依照人數判斷是中隊等級的隊伍…弗雷特里西疑惑地擠開搞不清狀況的自家隊員,走到人群前方,他看見,在中隊隊員築成的人牆前…他睜大眼,愣愣地看著那名正與米利安劍拔弩張的背影。

 


「你到底在拖什麼!?」米利安頭痛至極地對他怒吼,大手揮地指向武裝車。
「快給我滾上去,你捫已經延誤了整整兩小時以上!」

 

柏恩哈德的唇抿得死緊,他不吭一聲地瞪著快要氣炸的米利安,後頭隊員一個比一個還緊張,他們總是摸不透自家副隊長的脾氣,柏恩哈德前幾個小時突然下令要他們全員待機後就站在這兒動也不動,問他什麼也不答,直到工程師忍不住去通報米利安為止。

 


「你到底發什麼神經?」米利安受不了地失控吼道,

「柏恩哈德你從沒這樣違反規舉過!如果你不想進渦,那麼現在就給我──」

 


「柏恩哈德?」

 


一道呼喚讓沉默已久的男人迅速抬頭,像是就在等待這個聲音一樣,當他們對上視線的時候彼此都愣了下,弗雷特里西站在自家的隊員前,他一下子反應不過來,甚至還差點沒認出對方。

 

米利安嚴肅的目光在兩個沉默的雙胞胎之間來回掃視,弗雷特里西先不太確定地向前走了幾步,離開人群。

 


「給我一分鐘。」

 

柏恩哈德轉頭向米利安說了這麼一句,隨即沉下臉,轉身,筆直地向弗雷特里西走去,用最快的、幾乎像是在奔跑的速度,然後在弗雷特里西還來不及說任何話之前便整個人抱住。


綠色眼睛倏地睜大,弗雷特里西想說話,但他被柏恩哈德抱得很緊,還在自己腰上的力道重到讓他快無法呼吸…他總覺得該講什麼,全D中隊的人都在看他們兩個…但是身體卻先一步行動──弗雷特里西用力抱緊了柏恩哈德的同時強烈地感到酸澀感襲上他的鼻梁、眼眶。

 


他忍不住將臉埋入柏恩哈德大衣上的毛領間,再用盡全身的力量抱住他。


深怕一鬆手就會沒了…對方身上的體溫、菸草味,和自己相仿的味道,都會馬上消失不見。

 


「隊長…」

有人悄聲地在米利安背後提醒,高大的男人眉間幾乎皺成了一條直線,但他搖了搖頭,並沒有回答,只是一直皺著臉看那對抱得死緊的雙胞胎。

 

 

沒有控制的力道讓兩人幾乎都快無法呼吸,但沒有一方放鬆,柏恩哈德深深吸了口氣,覆在弗雷特里西背上的手掌感到對方正微微顫抖著。


他啟唇想說些什麼,但話才到了唇邊,又馬上嚥了回去,柏恩哈德將臉轉而貼到對方臉頰旁輕輕磨蹭。


時間實在是太少了。
弗雷特里西痛苦地更加抱緊雙手,他沒有這麼清楚地有過時間一分一秒流逝的感覺,以前等得太久讓時間觀念幾乎都要失了準頭,但是現在卻怎麼樣都嫌少。

 

再多一點。

 

 

 

「米利安隊長…」


旁邊的人又出聲提醒,米利安抬眉,看見下屬正用相當為難的表情看著他,後頭還有一票快氣炸的工程師。

 


「…已經過一分鐘了。」

 

米利安皺眉,但這次他發出了咳嗽聲,柏恩哈德的身體動了下,他用一種相當不甘願的速度放開了環在兄弟身上的雙手,弗雷特里西也是,他從柏恩哈德的肩膀後看了眼米利安,再迅速收回視線,尷尬地看著柏恩哈德。

 

柏恩哈德也看著他,半啟半闔的唇要說些什麼卻打死聽不見半個字…弗雷特里西又忍不住將視線投向另一邊,站在左方那群已經就緒的隊員,武裝車,還有剛剛的爭執…

「你…」


弗雷特里西悄聲說,鼻子和眼睛酸得他快要無法控制淚腺,但是他強忍住,猛眨著眼睛逼自己直視柏恩哈德。

 

「刻意…等我?」

 

柏恩哈德迅速地點頭,他伸出右手,將弗雷特里西的頭按向自己,在他的唇上快速落了一吻──弗雷特里西像是被燙到那樣,火速地反射想要咬住對方的嘴,但卻被戴著皮手套的指頭按住嘴唇。

 

 

沉穩的綠色雙眼用一種微妙的哀求眼神看著他。

 

 


「等我,好嗎?」

 


再簡短不過的單字令弗雷特里西愣住,他看著那雙和自己神似的、卻僵硬許多的眼睛,它們已被長期的危險任務中磨得麻木而冰涼,此時此刻卻用著那種神情看著自己。

 


握起拳,弗雷特里西粗魯地用手臂揩了揩臉,露出一臉彆扭、像笑不笑的表情,抓下柏恩哈德按在自己後頸上的手,用力握了握。

 

「好。」

 


在弗雷特里西的聲音出現瞬間,也許旁人都覺得他要哭了,但是他並沒有,這名訓練官只是放開了他雙胞胎兄弟的手,站在那裡,看著另一人轉身、走向武裝車去,D中隊的隊員跟著上了車,車門關上,一直開啟待機的引擎運轉聲突然加大、變得刺耳,一輛輛武裝車緩緩地動了起來,強大的氣流吹翻了停機坪上的枯葉、小石子,也吹亂了隊員的頭髮衣物,

 

 


在武裝車駛動、遠離,接著離開地表開始飛行時,他都站在那裡,綠色眼睛專注地看著那輛載著對方的武裝車,在它向上升起、逐漸飛向高空的時候,弗雷特里西舉起右手,一開始是慢的,逐漸加大弧度,他露出了平時的那個萬年燦爛的弗雷特里西招牌笑容,一直對那列迅速縮小的黑影揮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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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ISIN寧欣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