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黑惠每晚都夢到一個詛咒,他卻不記得他。

  BGM:Rammstein-Stirb Nicht Vor Mir

 

 

遺落在影中的你

 

 

  虛幻黑影交織的霧裡,你坐在那兒,血色雙眸穿透了夜,直直看進我的靈魂。

 

 

  「…惠,惠!」

  女聲拔高的尖銳聲線讓伏黑惠猛地跳起身,驚恐地看了圈四周,「啪!」的一聲,拍在惠桌上的手又讓他嚇了次,釘崎野薔薇不高興地看著失常的友人。

  「伏黑,你怎麼了?」她等惠飄忽的藍眼睛聚焦後才開口,雖然被忽略很久的確讓人不爽,但她還是擔心友人的異常。「我叫你好幾次一起去吃午餐了耶,怎麼都沒聽到?」

  「啊…」惠楞楞地看了圈周遭,他正坐在教室中,一樣是靠窗戶的位置,然而從外面的光線來看應該是正中午了,虎杖、釘崎都已經收拾好書包,他們一臉不解地看著他。

  「怎麼了,伏黑,」虎杖也擔心地問,「你很少在上課這麼不專心,甚至連下課了都沒注意到,昨天沒睡好嗎?」

  「呃,的確是…」惠急忙抓起書包打開,胡亂地將抽屜裡所有東西都掃進去,

  「我只是做了個很奇怪的夢。」

  「夢?」釘崎好奇地叉起腰,「出任務太頻繁,夢到詛咒了嗎?」

  「不,應該是人吧,」惠聳肩,闔上書包釦緊,

  「是一個穿著白色和服的人,雖然身上有著刺青,但我想他應該是人類吧…我好了。」

  伏黑惠抬頭,將背包甩上肩膀。

  「走吧,抱歉讓你們…怎麼了?」

  這次換他對兩位友人發出疑問,原本上一刻、同儕們都還掛著稀鬆平常、想著要吃什麼的厭世表情,此刻卻完全變了樣。

  驚訝,錯愕,還有…

  「你們倒是別嚇我啊,怎麼了?」伏黑惠皺眉,「你們知道這個人?」

  「不知道。」甫回神的兩人立刻搖頭,換上了原來的表情。

  「我只知道我快餓死了,」釘崎煩躁地抓抓頭,率先轉身走出教室,「走吧我們去東京市區,我想要吃壽司!」

  「走吧,別讓她等。」虎杖悠仁對伏黑惠招了招手,也跟著走出去。

  「虎杖。」

  後方傳來的聲音讓他停下腳步,惠瞪著友人的背影。

  「釘崎平常不會嚷著吃壽司,而且她心虛時會抓亂頭髮,」伏黑惠慢慢說,

  「而且你剛剛也沒看我的眼睛,怎麼回事?」

  「…」

  虎杖悠仁聳聳肩,回過頭,給了他一個微笑。

  「是嗎?但我真的餓了,伏黑,也許我們先去搭車再說吧。」

  「虎杖!」

  伏黑惠又喊了聲,但這次粉髮的友人沒再停步,就這樣直接走出教室,留在原地的惠能聽到他喊著追上釘崎的聲音,惠啐了聲,雖然再怎樣疑惑,還是只能先拔腿追上去。

 

 


  伏黑惠的夢很奇怪,並不驚悚,也沒有什麼特別曲折到讓人印象深刻的劇情,他只看到了一個男人,如上所說,穿著白色和服的男性,在黑暗裡微笑。

  對他微笑。


  「又是你。」

  伏黑惠不怎麼高興地吼了聲,他知道自己正在做夢,因為場景如之前一樣迷幻、飄渺,連地平線也沒有的視界,只有他自己的影子在浮動著。

  不遠處,與他相視著的,是那個男人,惠看到了,他有著與虎杖悠仁相似的頭髮顏色,但卻散發出完全不同的氣質,危險、孤單?他蹙眉,仔細打量眼前的人,而那人也看著他,嘴角以一種詭譎的角度彎起。

  惠眨眼試圖看清楚一些,影子彷彿有了生命那樣地浮動、游移,佔據了整個空間,他試著移動自己所在的位置,以夢境擁有者第一人稱的角度接近那個人,然後惠看到了,數條影子結成的鎖鏈沒入了男人寬大的白色袖擺中,還有他的腳邊,猶如氣旋般的影霧環繞著他。

  他無法離開那裡。伏黑惠忽然理解過來,因此他更靠近了些。

  夠近了,他確定這個人與悠仁有著同一張臉,但是臉頰、額央與鼻樑都有黑色的紋路劃過,像封印或什麼的…伏黑惠不大確定地更走近了點。

  男人張嘴,惠在他的嘴開闔間看見,紅色舌頭上也有著道與額央相同的標誌。

  他說了什麼?惠沒有聽到任何聲音,他楞楞地看著對方,對方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的聲音無法傳遞。

  他笑了下,又開口,這次以更慢的速度。

  伏黑惠看出來了,他已經走到男人的面前,猶豫、無法理解地看著說出自己名字的這個「人」。

  他是人類嗎?惠現在才思考起這個問題,為什麼有著與虎杖相同的臉與身形,而且又知道他的名字…

 

  各種疑惑忽然間消失,或者該說是被強迫按下了停止思考鍵,在這張極近的臉貼上了伏黑惠的唇同時。

 

 

  「…怪夢。」

  張著眼睛,伏黑惠躺在床上已經五分鐘了,陽光從窗簾灑進高專宿舍房間裡,照得整室光明,但他還依舊牽掛著那充滿迷霧、黑色影子的夢境,還有那個,白色粉色的男人。

  他為什麼要吻自己?慢慢的,惠撫摸唇瓣,好似那一吻的感覺還留在上頭。

  而且自己竟然沒有閃躲的意思,只是張著雙眼,楞楞地站在原處任他親吻而已。

  竟然…不討厭呢。伏黑惠如此覺得。

 

 

  抱著好奇,也閃避不了的心情,伏黑惠在第三次進入同樣的夢裡時,已經沒有猶豫了,他直直地走向白和服男人,試著用誇張的嘴形讓他理解到自己問了什麼——你的名字是?為什麼你出現在我的夢裡?諸如此類的問題,但那人只是微笑地看著他做著這些骨稽又誇張的動作,直到伏黑惠懊惱地放棄,垮下肩膀,靠到了他的身上,他才低頭吻他。

  又是親吻,惠閉上眼,接受了這個應該是尷尬又奇怪的動作,就好像他已經很熟悉似的。

 

 

  在連續夢到這個穿著白色和服的神秘男人好幾次後,惠已經可以記得他的臉了。

  「我說,他的臉上就是有這些奇特的紋路,」伏黑惠認真地拿起自己今天早上起床後、立刻畫下來的素描對二年級的學長姐們解釋,「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人類還是什麼,但我一直夢到他,你們覺得這到底是什麼暗示?」

  「…進入春天?」

  支吾半天,貓熊學長抓著耳朵說出了個很爛的答案。

  「我又不是動物,」惠沒好氣地反駁,轉而看往臉色陰沈的真希。

  「學姊,妳知道什麼嗎?」

  「不知道。」翹起二郎腿,真希別開眼看往窗外,「應該是你太累了,惠。」

  「見鬼的,妳也這樣。」惠懊惱地將紙畫用力拍在桌上,「釘崎跟虎杖也是一副明明知情卻裝成什麼都不知道的爛樣,我可不是什麼小孩!為什麼不告訴我?」

  「鱈魚子。」狗卷學長拍了拍他的肩膀,搖搖頭。

  「伏黑你也許該試試催眠或吃些鎮定劑之類的,睡前做點瑜珈也許會改善喔。」

  貓熊學長再次給出了很不切實際的正常建議,惠嘆了口氣,放棄從這裡找到線索。

 

  他也去問過老師,監督,不是明顯在裝傻就是急著轉移話題,他們的態度讓伏黑惠心底的疑惑越來越大,為什麼他們都好像知道這個人是誰,只有自己不知道?


  就連對方到底是人、還是詛咒,都問不到答案。

  看著對方臉上的詭譎紋路,紅色眼珠,以及在眼角底下骨碌碌轉動、最後都會定在自己身上的第二雙副眼…伏黑惠不是單純的新手術師,他打從心底明白這個總是出現在自己夢裡的傢伙絕對不是人類。


  但究竟為什麼會夢見這個詛咒呢?

  夢境變成又遼闊又遠的一片荒蕪,地面依舊是影子般虛無的黑,但似乎出現了曠野般巨石的形狀,他們坐在一塊被影子鎖鏈纏繞的大石上、鎖鏈的末端依然沒進了宿儺的袖子與衣擺內,他卻絲毫不以為意,只是笑著對惠說話。

  究竟說什麼呢?惠很無奈地看著那個人自說自的,偶爾發出奇怪的笑聲(雖然他聽不見),夢應該是很安靜的,但有這個人在卻不覺得無趣。

  他的聲音聽起來會跟虎杖一樣嗎?還是另一個人的聲音?伏黑惠忍不住想像。

  如果夢境停留在這階段的話,那伏黑惠也就不會真的太認真去追究,只會有一點困擾,每晚都與一個陌生男人相視,最後在親吻之中醒來,說起來還可能有點浪漫。

  但畢竟對方是詛咒,發展只會糟糕下去。

 

  又是夢境。

  伏黑惠張大嘴,楞楞地看著似曾熟悉的場景。

  黑色的房間裡貼滿了一張張以紅墨畫上詭譎文字的黃符,明明該是無風、它們卻翩然飄動,被房間中央的黑色霧狀傳來的氣場給震得微微發顫。

  那個人。惠的心倏地漏了一拍,差點痛得他就要這樣直接醒來。

  粉髮詛咒被黃符咒給貼滿全身,再也看不見他原本穿的那件白色和服,惠不大確定、但卻毫不猶豫地走向他,用來施展強大封印的房間正中央該是咒力最濃厚之處,但伏黑惠卻出於直覺地認為自己不會受到傷害。

  他的直覺是對的,一直到伏黑惠走到半跪著的他面前,都沒有受到任何排斥。

  詛咒抬起頭,對他露出了個稍嫌勉強的笑,惠能看見他的身體被符咒與影子束縛而相當不適。

  「為什麼?」

  惠問,他確信這麼簡單的字對方能理解,而詛咒也的確理解了,原來勉強的笑容更深,深得眼睛瞇成一條線,這個笑是那樣燦爛又刺眼,讓惠的喉頭一緊。


  「為什麼?」惠又問了一次,這次大聲了點,儘管對方沒聽見,但是他聳起的肩膀與繃緊的雙拳、還有皺在一起的眉間,都清楚地傳達出了憤怒。


  惠傾身、用力地抓住詛咒的臉,很粗魯地把這張難看的強笑給揉掉,不讓他繼續笑,詛咒任他宰割自己,沒有絲毫反抗與掙扎,到底是不能還是沒有力氣?惠分不出來,他越想越難過,乾脆用力地吻上他。

  第一次主動的吻,詛咒張嘴,讓伏黑惠能小心且試探性地伸進舌頭,通暢且順利的過程讓惠大膽地捧住他整個頭,沒有感覺,嚐不見對方的味道,各種讓他的心不斷刺痛的元素累加起來,都讓惠開始意識到一件事:

  這個詛咒變得很虛弱,甚至可能快要死了。

 


  這個念頭很傻,伏黑惠醒來時天還沒亮,窗戶外是一片憂鬱的黑藍色,他沮喪地看著天花板交錯的鋼梁,想著詛咒是不會死的,那個人…不,那個詛咒,是被逐漸削弱、最終祓除的。

  他沒有到過類似夢境裡的封印室,光用看的也知道,只有窮凶惡極、最危險的存在,才會被關到封印室裡。

  我們,究竟是什麼關係?


  抱著粉髮的詛咒,伏黑惠無聲蠕動嘴唇,問不出口。

 

  白天的日常課程,用參與休閒,伏黑惠開始無法專注。

  只有在祓除詛咒任務、這種必須要全心全意投入的時候他才會稍微忘記那個被捆縛的身影,伏黑惠還走進教職員辦公室,沒有熟悉的白髮身影,但是有校長與其他人。

  他鼓起勇氣問了,夜蛾正道的雙眼藏在墨鏡後,讓惠無法確定對方是否有出現什麼不正常的跡象,校長僅對他揮揮手,說下次為他安排淨身的儀式,一定是被壞東西給纏上了才會出現幻覺。

  他不是幻覺!

  伏黑惠差些朝校長大吼,要不是冥冥笑咪咪地走過來拉著他的手問現在姊姊也可以幫你做喔讓他落荒而逃,他一定會這麼做的。

 

 

  入了黑夜,死寂的夢境,越來越不安的血色視野,伏黑惠難過地看著躺在血池中的他。

  他在流血,暗紅色的血不停從詛咒的七孔中緩緩流出,墜入淹過腳踝的血池內,極為駭人的景象,那雙帶著副眼的紅還是骨碌碌地轉動、最終停在自己的身上。

  惠。

  他又喚了,伏黑惠沒有過去,他可以感受到這個空間——由他的夢境、或者是他的咒力所組成的空間——相當地薄弱,比過去都還要脆上許多的結界僅僅維持著兩人間的聯繫。

  他們之間有著聯繫。惠心頭一緊,詛咒的輪廓瞬間模糊了。


  當這份聯繫變得脆弱,是否就代表他的生命即將走到盡頭了?


  惠不敢想,也不敢動,生怕一步就將夢給踏碎。

  只能隔著遙遙的距離望他,無力的感覺不停地鞭撻惠的心。

 

  最後,惠受不了,他發出無聲的咆哮,逼自己脫離夢境,強硬地醒來。


  「該死…」

  心臟劇烈地敲打胸膛、讓他痛得張大嘴不停呼氣,惠坐起身,眼前模糊得要命,他舉起手拼命揩掉滿臉的淚。

  「該死…該死!」

  他咒罵,扯掉被子跳下床,崩潰地踩了鞋子、連襪也沒穿的就衝出門。

  幾乎是狼狽又漫無目的,衝出男子宿舍的伏黑惠向前跑著,時值深夜,校園內靜悄悄地沒有任何動靜,只剩下他粗嘎的呼吸聲。

  他也不知道該去哪裡,惠逐漸放慢腳步,他跑到了平時上體育課對練的操場,能幹嘛呢?那個詛咒不在這裡,他即使跑到死也不能幫上任何一點忙。


  「唔…!」

  對方就要死了。一想到這件逐漸要成真的瘋狂事,伏黑惠便失去了站立的力氣,兩腿跪到了草地上。

  瞪著眼前陰黑的草皮,他想要咒罵、張開口卻發不出聲音。

  連要罵誰也無從得知。

  「…混蛋…」

  伏黑惠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哽咽,他揪緊草皮,感到它們在手掌心中被扯裂,如同那人被捆縛的身軀即將要被撕裂一樣。

  「到底…你是誰…」

  他嗚咽著,任憑眼淚落出眼眶,不想再花任何力氣阻止。


  畢竟連傷心的理由到底存不存在都是未知。

 

  後頭傳來腳步聲,惠沒有回頭,屬於女性的熟悉香氣已暴露了身分。

  「妳們來幹嘛,」他低吼,崩起雙肩如同被逼到角落的獸。

  「既然什麼也不肯告訴我的話就放我一人吧。」

  「惠。」

  「伏黑…」

  真希和釘崎難過地喚,穿著睡衣的女孩們在結束深夜的閨房談話、要關上窗簾就寢時,看見了外頭狂奔的身影。

  她們不約而同地跑出寢室,對看一眼,便毫不猶豫地追出去。

  曾經堅強的天才咒術師頹敗地跪在操場中,哭泣的模樣,任誰看了都無法置之不理。

  「…伏黑,你應該去找他。」握緊拳,釘崎終於開口,「我看不下去了…為什麼只有你得犧牲!」


  「釘崎…」粗魯揩掉眼淚,惠一下子反應不太過來地看著來勢洶洶、大步踏向自己的友人。

  「他…可是…」

  一想到不知名的詛咒,惠就沮喪地垂下頭來,眼眶也倏地再次濕熱。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問你的影子!」她抓住惠的肩膀大吼,簡直不像是個女性該有的舉止,惠楞楞地看著激動到臉漲紅的友人,「你的影子知道,你一定找得到他的!」

  「影子…」

  低下頭,惠看著與夜色交融在PU跑道上的自己倒影,在夢境裡卻化成了鎖鏈、纏繞住詛咒…

  它們知道嗎,該如何找到「他」?

  惠閉上眼,全心全意地在心中描繪出詛咒的身形,五官,以及那些清晰的黑色紋路,還有每每都熱得讓他醒來,猶如真實般的吻。

  影中出現了條紅色的細絲,極為難辯別的微弱,但它的確出現了,惠猛睜開眼,顧不得與友人道謝便拔腿狂奔,隨著它的方向迅速離開。

  「…這樣真的好嗎?」

  抱著胸,到底是較老成的禪院真希問,跪在跑道上的釘崎用力搖了搖頭。

  「我不想再看到伏黑這樣了。」她說,兩手握緊得顫抖,「看著他再次心碎,比什麼都還要難受…他一定會再次選擇自我毀滅來懲罰自己的,你也贊成我這麼做對吧,虎杖。」

  真希回頭,望著台階上不遠處,隱藏在樹後方的身影。

  也許是在她們驚慌地追著伏黑惠跑出宿舍時,他也察覺到、跟過來了。

  「我沒有權利阻止妳或伏黑,」他悄聲回答,「這是伏黑的選擇…我已經沒有立場說話了。」

 

 

 

 

 

  伏黑惠循著影絲,急匆匆地穿過咒術高專後門,來到學生被禁止進入的後山大門,他抬頭,看著站在百級參拜階梯上的熟悉身影。

  白頭髮的特級術師,似乎早就察覺到一切,而等在這裡。

  也是他告訴惠,隱藏在後山的建築裡存放著各種重要的咒具,還有許多不能說的秘密。

  這樣一想,「那個詛咒」會被囚禁在這裡的可能性的確瞬間提高了。

  「你是來阻止我的嗎?」

  惠問,教師取下了眼罩,讓高聳頭髮恢復蓬鬆,以及那對令所有咒術師聞之色變的六眼。

  「曾經,有過這樣的場景呢。」五条唉啊地嘆了口氣,瞥了眼殺氣騰騰、全然豁出去的養子。

  「有個我最重要的人也是這樣問我,然後在我面前離開,那時候我就知道…」

  璀璨鑽石般的眼緩緩停在惠臉上,白髮教師伸出手。

  「下次見面,我們就會是敵人了。」

  「…」

  惠不發一語,邁開步伐,踏上了參拜階梯。

  即使最強的特級術師做出了強大術式的手印,還對著自己,他也不能停下。

  因為…詛咒躺在血池中虛弱的模樣進入腦海,惠的步伐踏得大力且沉重,他走過了五条悟身邊。


  「抱歉,」惠輕聲說,「我非得去見『那傢伙』才行…」

  「跟咒術師、詛咒都沒有關係,是我自己想要這麼做的。」

  「依然還是…私情嗎?」

  被拋在後方的五条無奈地嘆氣,想起了一年前,這孩子也是滿臉倔強地回答一樣的答案。

  腳步聲越來越遠了,特級術師放下手,重新戴好眼罩,對著黑暗的後山搖搖頭。

  「跟那傢伙一樣呢,」他苦笑,「完全相信我不會對他出手,真是。」

 

 

 


  闖過特級術師以後,其他的戒備都算不上什麼了。

  潛伏在影中閃過一層層守衛的伏黑惠比想像中還順利地進入寶物庫本殿,紅絲一直在前方指引著他該怎麼走進隱藏的階梯,來到深深地地下監獄。

  咒術高專竟然隱藏著這種地方…惠充滿厭惡地走過陰森的大牢,貼滿符咒的閘門內囚禁著各種惡靈或散發出不祥氣息的咒具,他沒有耽誤任何時間查看,直直地往深處而去。

 


  「你果然放過你養子了。」

  喀擦金屬擊地的聲響,五条「啊」的哈哈望向出現在階梯下的女人,灰色頭髮編成的長辮遮住大半張臉,一級術師冥冥一臉「我就知道你這男人又亂來了」地微笑。


  「夜蛾校長不放心,讓我來看,果然是這麼回事。」

  「那妳要代替我追上去嗎?」五条並不是認真在問,畢竟都是老友了,冥冥哼地放開武器,拿出菸盒咬根在嘴上。

  「沒有賞金的事,老娘可不幹,」她笑著點燃菸,「尤其是還得跟你打的前提下,幹嘛做這種無聊事。」

  「真是貼心呢,」五条也微笑,倚在樹幹上,他們一同望向遠方的黑暗後山。

  「我也不想看惠他這麼難過…當他來問我關於『他』的事情時,我還真以為他想起來了。」

  「應該不可能,」冥冥搖頭,「畢竟當初那孩子為了救朋友,把自己所能付出的代價都拿來締結術式,才能牽制住詛咒之王。」

  「我也這麼想,」困擾地捏住嘴,五条悟沉吟著飛快轉動腦袋思考,

  「分明小惠已經付出了所有關於詛咒之王的記憶,用影子將他封印起來了呢,怎麼會又想起來呢?」

  「你認為詛咒之王為什麼會開這種條件?」冥冥呵呵地問,美麗灰眸看著細細白絲在暗中不定擺盪,「指定要伏黑惠所有『關於他的記憶』,這樣他就願意被封印在影子裡,聽起來怎麼樣都很不正常吧。」

  「畢竟小惠愛著他,」五条悟皺眉,「愛可是比詛咒還要可怕的術式呢,看看乙骨跟里香吧,所以我相信小惠跟『他』之間建立的術式是成立的。」

  「那麼,你養子為什麼又會想起『他』?」冥冥嗤聲嘲笑,「因為愛情才出現了漏洞嗎?那麼『他』之前乖乖待著都是在等待這天嗎?」

  「嗯嗯嗯嗯…」五条悟的手捏得更用力了,把整個臉頰都給捏得鼓起。

  「到底是一開始就相信小惠會自己想起『他』,還是運氣好呢?唉,愛情真是難解啊。」

 

 


  嘎嘎——

  破壞完貼滿門板的符咒後,伏黑惠推開大門,映入眼前的是被各種長符貼滿牆壁與整池的血水,與夢境幾乎一樣的場景讓他知道自己找到了。

  穢色血池環繞著一層有如迷霧般漂浮不定的黑霧,他本來以為是夢境特有的迷濛感,但現在伏黑惠清楚知道那些蠶食著詛咒的東西是什麼了——影子,自己的影子。

  它們如怨靈一樣,交錯纏繞在詛咒的身上,化為鎖鏈禁錮著他。

  穿著白和服的詛咒…惠咬緊唇,「他」就像是沒有實體的影像般呈現半透明狀態,平躺在血水中,但是那對鮮血紅的雙眼從伏黑惠進門以後就一直望著他,沒有移開過。

  他又在笑,惠痛苦地跪到他身邊,捧起詛咒虛弱的臉,好像摸不到實體又還是存在的虛幻感令惠的胸口痛得發麻。

  影子緩緩纏上了惠的雙手,惠感覺到一股強勁的咒力同時注入體內。

  「…?」惠不解地看著那些影子逐漸收回到自己身上,然後是虛弱的詛咒,他搖搖頭,錯愕的眼淚大滴落下,落於連形體也難以維持的詛咒臉龐破碎。

  「傻…你這傻子…」他抽噎地斥責,撥開那些想要纏回詛咒身上的影鍊,「你這個傢伙太傻了吧…」

  「你也是,伏黑惠。」

  「他」微笑,低沈、沙啞的好聽磁嗓讓惠喉頭一緊,終於聽到對方的聲音,而且他確信自己聽過這個聲音。

  在哪裡,又是什麼時候…惠搖頭,這些問題已經不重要,眼前的所有景象都讓伏黑惠明白了,這是他親手製造的牢籠,囚禁詛咒之王的牢籠。

 

 


  「果然,結界開始消失了。」

  抽完菸後,冥冥抬頭,看著陰暗的深山說。

  「我想我大概明白了,」五条「啊」的彈了下手指,「我就一直在想宿儺從我可愛的學生身體分離後,為什麼就乖乖的待在結界裡呢,沒有任何破壞或逃走的跡象,就只是一直躺著~」

  「現在理解這些有用嗎?」冥冥白了特級一眼,「他已經等到他的愛人去救他了。」

  「啊啊,說得也是呢,之後可要麻煩了。」

 


  影子帶著吸食來的力量,以及記憶,都回到原術師身上了。

  血池裡空蕩蕩的,牢房不再殘留任何霧影,牢門開了一半,被撕毀的符咒落在地上。

  「鵺。」


  身體騰空,攀上式神背部的惠鎮定地看著前方的黑夜,他們迅速地離開咒術高專,儘管不知道要去哪裡但他完全不擔心這個問題。

  因為,影子中沉甸甸的、詛咒之王與他共存的感覺,比任何保證都要安心。


  他已經想起來了,全數,那些曾經有過的交戰、互毆,親吻以及擁抱,他與宿儺的相愛,一幕幕清楚地在心中輪流播放,這些的一切都是構成差點讓宿儺送命的術式基底。

  他不能抗拒命運,在宿儺與虎杖成功分離後,伏黑惠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與其他咒術師起了必定的衝突,兩方都是他所珍愛的人,而宿儺在他如此痛苦之下提出了締結術式連結的要求。


  惠輕撫胸口,感到身體中流溢著對方的咒力,細眉沈痛地打結成堆,這些都是他的影子吸食宿儺所得來的力量。

  他不想再把宿儺交出去的心情,確實地透過影子執行了,它們糾纏著詛咒之王,細細地吸食他的生命,而宿儺竟然也沒有反抗。

 

  「夠蠢了。」

  惠低聲咒罵。

  鵺飛行過大半個東京,來到遙遠的偏鄉,他們選了個沒有任何燈火的隱密山林降落。

 

  惠收起式神,然後回頭,看著緩緩從影子中浮現的詛咒之王。

  術師走向詛咒,捧起他已稍微恢復形體的臉,深深地烙下一吻。


  「還給你,」舔著自己咬破的唇舌,惠瞪著他,濃濃的咒力隨著血味飄散開來,

  「你差點被我給吸乾。」

  「呵,如果是你的話,生命、靈魂都給你吸乾也沒問題,」宿儺愉悅的笑起來,「要吸別的也行。」

  惠又瞪他一眼,隨即用力抱住他,展開久違的激烈蛇吻。

  人與詛咒在幽暗的森林內揪緊彼此的身體,唾液滑落嘴角,藍眼迷濛地望他的紅,多日以來只能在夢境互相遙視的這雙眼,惠吸了吸鼻子,將體內那些不屬於自己的所有咒力都透過這吻還給了他。

  即使會被後世譴責,再次放詛咒之王降臨於世,也沒有關係了。

  「這是你的,」在難捨的雙唇終於分開後,惠低聲說,

  「連同這條命也給你吧,別再做那種傻事離開我了,宿儺。」

 

  聞言,詛咒沒有開口,但那張讓人類牽掛不已的邪惡面容扯開一抹深邃的笑,懷中的人類噘起唇、相當不高興地等待回應,於是詛咒之王舉起了左手,讓他看因為咒力凝聚而呈現深紫色的小指,在惠還搞不清楚愛人想幹嘛之前,宿儺便折下了它。

  惠皺眉,看宿儺將斷指咬在嘴上,一臉狡詐地逼近他的臉,伏黑惠再笨也知道他想幹嘛了。

  他故作懊惱且不悅地張嘴,讓宿儺餵食那根凝聚了滿滿咒力的斷指,直到他們的唇瓣再次貼上彼此,深吻再次展開了。

 

 

 

 

 

  「伏黑惠的生命反應消失了。」

  咒術高專,負責監控追蹤的冥冥翹著二郎腿,坐在教師室中喝熱茶同時忽然冒出了一句,語氣平淡得好像只是在說一隻昆蟲的拭去。

  坐在她對面的五条楞了下,但也沒有太大反應,他還是把手上那杯加了堆方糖的咖啡給喝完。

  「消失了嗎。」他不是在問的說,冥冥點頭,然後露出失望的神情。

  「真可惜,沒能看到五条悟痛哭流涕的模樣呢。」

  「消失可不代表死亡,」五条聳肩,轉頭望向窗外深沉的黑夜。

  「也許在記錄簿上得請硝子寫死亡證明,不過啊…」

 

 

 

 

  一環環黑色紋路爬過削瘦的手骨,穿過胸口,最後是額央浮現了如同心臟般的詛咒之王印記。

  惠睜開眼,已經不再是過去那雙美麗的藍色,而是被紅色給佔據了,他先活動四肢,適應這副嶄新的肉體,等到滿意了以後才雙手合十結印,招喚出影子的分身。


  隨著咒力與新術式的流動,影子緩緩地浮出地面、成形,有了如同真實人類的外表。

  「他」睜開眼,是詛咒之王的鮮紅,而原本的惠則恢復了藍色。

  「看起來頗奇怪的。」伏黑惠對他們的新術式結果發表評語。

  「哪裡怪?這可是你的身體啊。」宿儺笑嘻嘻地挽起他的手,相當親暱地貼上惠,

  「不許你說自己奇怪,伏黑惠。」

  「不,我只是想到以後…」惠困擾地讓宿儺親吻自己,一模一樣的臉、身材,只是多了黑色的紋路而已真的不大能立刻適應,「不是每個人都想和自己的臉接吻啊…」

  「那你還想跟我做愛嗎?」

  突來的壞心問題讓惠狠狠給他一個白眼。

  「…不要在這裡。」他悄聲說。

  宿儺抬起黝黑的細眉,意味深長地哦了聲,然後他愉快地牽起伏黑惠的手往黑暗裡走去,屬於他們兩人的世界。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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