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四







那天晚上虎徹睡得很不安穩,柏恩哈德沒有繼續追問,他看出虎徹是真的不舒服,況且他也刺探出了大概。

柏恩哈德猜想他大概參與過什麼實驗,對殺人這件事雖然在行但有極大的陰影,難怪會如此在乎小孩們的個性。



虎徹的過去應該很悲慘,柏恩哈德如此假設,只有親身體驗過的人才會有那樣強烈的反應──自己也是,他並不可憐虎徹,沒有必要也沒意義。

在地下黑色社會裡,活下去的人往往一生伴隨不幸,死者是幸福而神聖的,沒有人會想再去傷害、背叛它們。







隔天,柏恩哈德讓虎徹在床上多休息一會,起床時他還是一副病厭厭的模樣,柏恩哈德特準讓小孩子到自己房間看他、陪他,這對虎徹還說是比自己陪伴還有用的治療──儘管柏恩哈德有點不爽,但事實的確如此。



等到虎徹又活蹦亂跳後,柏恩哈德也不再二十四小時緊迫盯哨──他只是換了個比較低調的方式,虎徹很快就發現不管自己走到哪裡,身邊至少會跟著個孩子,用任何藉口──大部分是擔心他的身體,不過如果男生這樣說馬上會被虎徹揍一頓表示安康。



虎徹知道是柏恩哈德要他們這樣做的,而且他們也不想讓他走。

竟然利用小孩?虎徹冷冷地想,柏恩哈德,你以為這樣子就萬無一失了嗎?








「什麼,你想看看那個秘密通道?」

利恩從子彈匣中抬起頭,有些為難地看著虎徹──剛剛虎徹說要陪他來練習射擊,所以他倆獨自挑了間空曠的房間,虎徹雙手合十地擺出拜託姿勢。

「拜託,利恩,我需要一個可以躲的地方,」他以低聲下氣的口吻哀求,

「柏恩哈德那個死小心眼的傢伙根本不放過我,我快喘不過氣來了…你一定也懂這種感覺吧?拜託,我不會逃走、真的,我只需要個地方躲一下而已。」



「呃…」

利恩皺起眉,想起柏恩哈德趁虎徹生病時把他們幾隻叫過來,用認真的語調吩咐他們要輪流看緊虎徹、別讓他有機會落單的模樣…是真的蠻小心眼的,但利恩的確也不希望虎徹離開這裡。



「我不知道洛比歐那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啦,」他抓抓一頭綁上長巾而變得較為整齊的紅髮,

「而且那也不是什麼秘密通道,已經不能通到外面去了,我不希望你離開這裡,只是首領他也真的太緊迫盯人了點──如果你只是想要一個秘密基地的話那裡倒還不錯喔閃閃。」


虎徹露出感激的微笑──自從聖誕節他拿燈泡亂來,羅索幫他取了這綽號後,大家都開始閃閃、阿閃這樣叫他,反正虎徹也不是真名,綽號相對來說親暱多了。



「謝啦,我都以為我要精神衰弱了…」

「不會,只是那裡有點陰森喔,」利恩將彈匣推入槍膛內,組裝起來,

「我也是剛來到聖女會館時一直迷路才發現的,那裡非常隱密,而且從灰塵堆積量來看,八成連路特他們都不知道,我只有在躲阿奇的時候才會到那裡。」



「聽起來就像是捉迷藏的聖地,」虎徹吹了聲口哨,

「你還是把他拒於門外?」


「嗯。」

利恩舉起槍,快速扣了三發──房間另端的牆壁上掛著阿奇波爾多臉譜的畫紙中央出現破洞。

「他也知道我被強暴的事…那能先騙過他陣子,」他靜靜地說。

「我想趁這段時間好好計畫一下…或者再過不久我也會去跟你躲在一起也說不定喔。」

「放心,我們誰也不會出賣誰。」

虎徹和利恩大笑起來,為彼此不堪的友情。
















在被連續跟監了三天,虎徹忍不住因此和柏恩哈德又狠狠互砍了一頓,最後依然被拖到床上「解決」掉後,他終於決定去利恩口中的秘密基地躲躲,打算過個兩三天讓柏恩哈德氣壞再出來玩他。

他受不了越拉越近的距離了,每天晚上柏恩哈德總是抱著他睡,他得聽著他的心跳,聽他命令自己重申他是誰誰誰的東西之類的話。


這對他來說是種煎熬,他知道柏恩哈德想做什麼,那也是他最害怕的事,虎徹帶著盞燈和水,悄悄地趁利恩「不小心」鬆懈的時候,躲過其他人,閃到一樓深處的倉庫去。





他照著利恩說的,在倉庫最角落那塊有著十字花紋的壁貼上摸索了陣子,找到隱藏的開關,再拉開有點生鏽的門,掉落的驚人灰塵量讓他差些咳出聲,但他忍住,摀著口鼻走進露出來的黑暗通道裡,再將門拉回去,恢復成原來的牆壁。




黑暗裡無光的視線什麼也看不見,他打開手提照燈,沿著老舊的木梯緩緩往下走去,斑駁的掉漆在扶手上形成了某種似乎別具意義的圖案,這裡就和利恩說的一樣隱密,甚至連老鼠蜘蛛什麼的也沒有。




樓梯兩側的牆上出現幾條管線,原本他以為那是通風或地下埋藏線而沒有再議,但是他越往下走,那些線變得越是密集複雜,看著那些線路,不知怎地,他感到自己的心跳驀地加快速度,原因卻說不上。




吞嚥了下口水,眼前的樓梯似乎到了盡頭,一格格猶如西洋棋盤的黑白地板上散著破指,他的腦袋在看見黑白地板的花紋時,突然閃過某個可怕的念頭。



有隻無形的手很狠掐住他的心臟,他有些呼吸困難,身體慢慢地繼續向下踏去,他聽見自己的意志在呼喊著要自己回頭,不該來到這裡,但他沒辦法停下腳步,五階、三階…在他的腳踏上佈滿灰塵的地板時揚起一陣冰涼的淡霧。





像是早就知道的,他的手向左方牆上伸去,按下開關,沉悶的嗡嗡聲響與他的腦中某處起了共鳴,光線緩緩地自頭頂灑下,被厚重灰塵覆蓋的燈光顯得微弱許多,但他還是清楚地看見眼前所有的一切。








傾倒的桌椅、生鏽儀器向著往他的方向散落一地支解零碎,整面牆壁不是牆壁了,在他的正前方那面充斥著爆炸碎片的殘破牆壁,垮下的碎石密集地堵住了似乎曾經是個出口的部份,犯黃破舊的紙片夾混在石塊裡。



剛剛一路走下所看見的、數量驚人的管線像血管一樣,從天花板、牆壁上伸入了石堆內,「他」看見,在整面崩塌傾毀的石塊下,有數十支被擠壓而扭曲變形的生鏽鐵條,它們安靜地在那裡張牙舞爪,往空氣裡對他伸出醜陋可怖的曲線。









接著,在「他」的視線陷入一片冰冷的黑暗之前,他感到了一股奇妙的滿足感。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NISIN寧欣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