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之雪
節一
相遇
艾斯睜開眼睛。很長的一個夢，讓他瞬間有點分不清楚現實，他支起身，看著旁邊對他微笑的馬可，再看看放在自己腳邊那些成綑成包的貨物，總算與現實接軌。
「我睡太久了。」
艾斯咕噥，他坐起身，未拉拉鍊的無袖背心還是一樣大方地露出了他這幾年來練成的好身材，他不算壯，但別因此小看了他。
馬可笑了笑，丟給他一把上好膛的槍。
「我正在想要是再過五分鐘你還不醒我就用它敲醒你。」
「多謝。」
艾斯沒好氣地對他比了個中指，跳下貨櫃，和白海會的兄弟們打了個招呼。
現在的他十七歲，將近成年，但掛在臉上那幾顆惱人的雀斑怎樣也褪不去，這總讓大夥兒拿來笑他的稚氣，不過小心別笑得過頭，否則你少不了第二分隊隊長的頓打。
沒錯，他艾斯現在可是白海第二分隊隊長，堪稱會內最年輕的隊長，這幾年來他一直為白鬍盡心盡力，鍛鍊自己，只為了還他收留的恩情，而白鬍也沒虧待他，就像當初允諾的一樣，將艾斯視為己出的對待，教訓和打罵少不了，但他們都住在同個屋簷下，儼然就像是真正的家人一樣。
馬可像是他的兄弟，雖然他兩常常吵嘴，但他們都是白鬍的兒子，他們同樣叫他老爹，都為他賣命。
一日為首終生為父。
「希望今晚能夠順利啊。」
馬可的聲音傳來，艾斯聳聳肩，最近的交易總不太平靜，新起的小幫派總想來搔老派的癢，因此今晚的交易才特地派了兩個分隊來確保順利。
「不知道，我只聽說老爹被那新來的警長弄得心煩。」
「那當然，生意接二連三地給砸了，還來個熱血警長，誰好得起來？」
馬可拿了根菸咬在嘴中，摸摸口袋，但怎樣也找不著要的東西，他咒了聲，眼前突然出現火光，艾斯笑嘻嘻地為他燃了菸，再將打火機放火口袋。
「真不懂你，明明不抽菸還放那玩意在身上。」
馬可連謝都沒謝就吐槽他，艾斯懶得和他吵，只撇撇嘴敷衍過去。
待馬可菸抽完了，約定的時間也到了。
他們熟練地移動到指定的位置──廢棄的倉庫區，下游商約定的地點，貨放在車上，隨時準備交易──
或者逃跑。
突然從上空降落的強光讓他們立刻明白出了亂子，幾十個該死的、穿戴著防彈背心的人影從四面八方出現，快速包圍他們。
「快走！」
馬可的聲音大喊，艾斯沒被突來的警方亂了手腳，就和事先說好的一樣，由他第二分隊護著第一分隊和馬可先帶貨逃走，確保他們平安離開。
沒料卻因這樣的臨危不亂而亂了。
警方像是殺不盡的螻蟻，不斷增加的數量讓艾斯覺得無力防守，他竄過一個個貨櫃，幾次差些給子彈轟掉腦袋，隨著接連數台直升機支援的降落，他敏銳但不甘心地判斷他們失去優勢。
眼角餘光看見馬可隊員都已平安撤退完畢後，艾斯下達了撤退命令。
如果可以他還真想再多宰幾個條子，艾斯在溜入隱匿的暗巷中響，但他怎樣也沒料到，一隻戴著皮手套的大手突然從前方的黑暗中猛地伸出、將他壓在牆上。
灰色，菸。
這是艾斯在呆愣中的第一反應，他怔怔地看著眼前、嘴中老大不客氣地咬著兩支雪茄的男人，首先他被那對如鷹般懾人的凶猛眼神給震住了，艾斯眨眨眼睛，意識到自己正被這個看來身分不小的灰髮警察給壓制在牆上。
麻煩了。
艾斯的直覺告訴自己，於是下意識地他猛烈掙扎想掙開對方，沒料那人冷冷一哼，一拳直接揍在他光裸的腹部上，差些讓艾斯暈了過去。
「你可真是我抓過最沒用的小鬼。」
沙啞低沉的聲音中有滿滿的嘲笑，艾斯掛在他壯碩的右手上，昏沉地甩了甩頭。
「他媽…我才不是小鬼！」
即使處於劣勢也不甘地回吼，艾斯狠狠瞪著那男孩，沒料一股惡意的二手菸直噴他面，把他嗆得亂七八糟，那灰髮警察又得意的勾起嘴角。
「還說不是個小鬼，這樣就受不了。」
「你他…咳、媽──」
艾斯揮開黏在眼前的頭髮和煙霧，想要看清楚，沒料對方空著的那隻手卻突然扣住他的下顎，那張有著灰色鬍渣的臉像是突然發現了什麼似的皺在一起，緊緊盯著艾斯看。
「你很眼熟，」男人迅速的說，「姓哥爾？」
艾斯抖了下，他感到自己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在聽見那個名字瞬間結了冰，男人沒漏看他這些名為恐懼的表現。
「看來是了，沒想到堂堂──」
「閉嘴！」
艾斯突然的怒吼和劇烈掙扎讓男人沒說下去，他得費盡心力才能不讓他逃脫，他感到艾斯的力道像突然瘋了一樣失去控制。
「放開我！」
「少做夢了，小鬼，」男人哼了聲，用力將艾斯重新按在牆上。
「我得把你帶回去，你知道警察找你找多久了嗎？」
「甘你屁事！還有我不是小鬼！」整個人被用力按在粗糙的牆面上，艾斯奮力吼，
「他媽的我才不姓那鬼姓！」
「但你的反應可不是這樣，小鬼，」男人毫不動搖地說，
「別廢話了，既然你給老子逮住了，又正好是失蹤人口上的名單之一，就乖乖跟我回去等人接你吧。」
「不要──！！」
暴吼一聲，艾斯突然用力地、用盡全身力氣地一頭撞在磚牆上，這舉動嚇著了灰髮的警察，在他鬆了手想探看艾斯傷勢的瞬間，艾斯掙開他，沒命似地衝出巷子。
呆了瞬，那男人看了眼牆上撞擊後留下的血漬，隨即跟著奔了出去。
「你以為這樣抵抗，我斯摩格就會心軟？果然還是個小鬼。」
跨上了停在暗處的重型機車，他輕笑著，轉緊油門就像遠處那竄逃的身影駛去。
媽的，為什麼又聽到那個名字。
全力奔跑著的艾斯腦袋只剩下這件事，那個名字就像鬼魅緊緊咬住了他的背脊骨髓，揮之不去的憎恨幾乎讓他要窒息。
額頭滴下的血濡濕了視線，痛得他扯起背心胡亂擦拭，他逃到荒街一帶，試圖找個地方躲藏，平常冷靜慣了的思緒在此時完全地混亂了，他瞥見眼前一條不引人注意的暗巷，直覺性地跑了過去。
在他要轉入那條暗巷時，一道突然射出的強光幾乎將艾斯刺瞎，在他痛得閉起眼睛時，聽見了重型機車那張狂的巨大引擎直直衝往自己，然後是尖銳的輪胎刮過地面刺耳聲。
艾斯無法呼吸，他又聞到那股濃烈的菸味，從扣在自己頸上的皮手套飄散，斯摩格幾乎是輕而易舉地將他整個人拎了起來。
「小鬼，別掙扎了，我可不想送一個把自己撞成白癡的傢伙進牢裡。」
在強大的逆光和鮮血漓淋的視線中，艾斯辨認出那灰髮男人的輪廓，他的手攀住他粗壯的膀臂，半抓半摳地想他鬆開，緊緊捏住他氣管的指頭幾乎要讓他死去。
斯摩格哼了聲，看眼暗巷，確認是條死巷子後，便將艾斯給扔了進去，重摔在地的艾斯狠狠咳了陣，過度的暈眩讓他怎樣也站不起身，他只能下意識地不斷往後爬退，斯摩格慢步踱向他，一直到艾斯的背抵上牆壁、他驚慌地往後看時，那隻堅硬的靴子毫不留情地踏上他光裸的胸口。
「你有兩條路走，一是乖乖就範跟我回去，二是被老子狠狠揍一頓屁股然後一樣被我逮回去。」
慢條斯理地，斯摩格從口袋抽出了雪茄盒，大喇喇地當著艾斯面點燃兩支嶄新，一點也不把他看在眼裡。
「別作夢了，我才不是什麼乖乖聽話的小孩，我選三、揍你一頓然後踩爛你的雪茄後走人！」
嘴硬地不肯認輸，即使艾斯清楚他的機會根本是零，眼前的男人，無論是從他那壯碩的身材，或是肩上手臂上胸口上的胸章來看，都在在說明了他的力量有多強悍。
「死小鬼，我真的不介意打爛你的嘴。」斯摩格冷冷地說。
「不過誰叫你這麼幸運，是白海會的人又是重要失蹤人口中的名單之一，我得把你帶回去去見你老爹。」
「他才不是我爸！」像是被踩中尾巴的貓，艾斯幾乎是凶暴地立即否認。
「我才不是那家的人！我是白海會首領白鬍子愛德華的兒子！」
「你的的確確是啊。」
斯摩格冷冷地說，他從口袋拿出智慧型手機，上頭列出一串名單，艾斯看見，自己幾年前的照片就在其中，他恨恨地一把推開他的手，拒絕接受。
「我不是…不是…」
恨恨地垂打斯摩格那隻似乎特製過的硬靴，艾斯猛搖著頭喃喃自語，斯摩格哼了聲，移開腳，走到依然自言自語的艾斯面前蹲下。
「小鬼，我懶得管你是不是，不過你家人好歹也找你那樣久了，乖乖回去吧。」
硬牌的效果奏效後，也該是時候出軟的了。
「我聽說過你們家的事，但至少他們還當你是家中一份子，乖，走吧。」
「你什麼都不懂…」
緊緊用手臂擋著臉，艾斯顫抖著縮成一團。
被陌生人暴力地強迫面對不堪回首的過去有多難受。
看著前刻還張狂如發怒野貓的孩子突然在此時像一隻受了重傷的幼獸，斯摩格聽見他輕微的哽咽，才突然意識到對方是真的很難受。
他不是不知道這些傢伙的過去沒好到哪。
透過後頭機車頭燈的光線，斯摩格看見他額上斑駁的血跡，他知道對方已經放棄抵抗、準備乖乖被他帶回去警局──這行幹久了就是能察覺對方是否認輸，尤其是對方只是個年輕小鬼頭的時候。
他嘆口氣，伸出右手，將艾斯拉入懷中。
艾斯的身子明顯地顫了下。
「算了，也不是沒看過比你可憐的傢伙。」
斯摩格像是在自言自語一樣地說，他的力道只是純粹摟著艾斯而已，但艾斯卻覺得他掙脫不開。
「如果抓你回去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你還這麼年輕…唉。」
「我得告訴你個不好的消息，我想你不會知道的…你爸，不管你認不認他，他都是你爸…也許你逃家是對的吧，他犯了極重的罪行，前些日子在牢中被秘密處死了，軍方還沒打算讓消息曝光，但我想你應該有權利知道這件事。」
感到自己懷中的身子在微微發抖，斯摩格暗啐了聲。
「而且他犯的罪重到如果我抓你回去的話大概也會被一起處死之類的，老子我雖然很不爽你們這群小混混，但還沒心狠手辣地把你推去送死，聽懂了嗎，小鬼？」
放開手，斯摩格扶起艾斯的下巴，看著他滿面的血，和死忍著不敢掉落的眼淚在眼眶中瘋狂打轉。
再可憐的表情也不過如此吧。斯摩格想，他拉過艾斯，將他緊緊抱住，感到他愣了下，然後開始顫抖，抖得愈來愈劇烈，終於，像斯摩格所預期的那樣崩潰了。
緊緊揪著對方身上的制服和防彈夾克，艾斯拼死命地想忍住哭嚎的聲音，斯摩格索性直接坐到地上，將他整個人給抱進懷裡，兇人經驗無庸置疑地比哄人經驗多上太多的他對這一向不擅長，但他想現在即使這是個該揍屁股的臭小孩，還是得安慰一下才這麼做。
即使再恨，突然喪父的打擊沒多少人受得住吧。
斯摩格很清楚這樣的感受，於是他繼續抱著艾斯，坐在這條荒涼的小巷中讓他哭得痛快。
這是斯摩格和艾斯的相遇。
節一
相遇
艾斯睜開眼睛。很長的一個夢，讓他瞬間有點分不清楚現實，他支起身，看著旁邊對他微笑的馬可，再看看放在自己腳邊那些成綑成包的貨物，總算與現實接軌。
「我睡太久了。」
艾斯咕噥，他坐起身，未拉拉鍊的無袖背心還是一樣大方地露出了他這幾年來練成的好身材，他不算壯，但別因此小看了他。
馬可笑了笑，丟給他一把上好膛的槍。
「我正在想要是再過五分鐘你還不醒我就用它敲醒你。」
「多謝。」
艾斯沒好氣地對他比了個中指，跳下貨櫃，和白海會的兄弟們打了個招呼。
現在的他十七歲，將近成年，但掛在臉上那幾顆惱人的雀斑怎樣也褪不去，這總讓大夥兒拿來笑他的稚氣，不過小心別笑得過頭，否則你少不了第二分隊隊長的頓打。
沒錯，他艾斯現在可是白海第二分隊隊長，堪稱會內最年輕的隊長，這幾年來他一直為白鬍盡心盡力，鍛鍊自己，只為了還他收留的恩情，而白鬍也沒虧待他，就像當初允諾的一樣，將艾斯視為己出的對待，教訓和打罵少不了，但他們都住在同個屋簷下，儼然就像是真正的家人一樣。
馬可像是他的兄弟，雖然他兩常常吵嘴，但他們都是白鬍的兒子，他們同樣叫他老爹，都為他賣命。
一日為首終生為父。
「希望今晚能夠順利啊。」
馬可的聲音傳來，艾斯聳聳肩，最近的交易總不太平靜，新起的小幫派總想來搔老派的癢，因此今晚的交易才特地派了兩個分隊來確保順利。
「不知道，我只聽說老爹被那新來的警長弄得心煩。」
「那當然，生意接二連三地給砸了，還來個熱血警長，誰好得起來？」
馬可拿了根菸咬在嘴中，摸摸口袋，但怎樣也找不著要的東西，他咒了聲，眼前突然出現火光，艾斯笑嘻嘻地為他燃了菸，再將打火機放火口袋。
「真不懂你，明明不抽菸還放那玩意在身上。」
馬可連謝都沒謝就吐槽他，艾斯懶得和他吵，只撇撇嘴敷衍過去。
待馬可菸抽完了，約定的時間也到了。
他們熟練地移動到指定的位置──廢棄的倉庫區，下游商約定的地點，貨放在車上，隨時準備交易──
或者逃跑。
突然從上空降落的強光讓他們立刻明白出了亂子，幾十個該死的、穿戴著防彈背心的人影從四面八方出現，快速包圍他們。
「快走！」
馬可的聲音大喊，艾斯沒被突來的警方亂了手腳，就和事先說好的一樣，由他第二分隊護著第一分隊和馬可先帶貨逃走，確保他們平安離開。
沒料卻因這樣的臨危不亂而亂了。
警方像是殺不盡的螻蟻，不斷增加的數量讓艾斯覺得無力防守，他竄過一個個貨櫃，幾次差些給子彈轟掉腦袋，隨著接連數台直升機支援的降落，他敏銳但不甘心地判斷他們失去優勢。
眼角餘光看見馬可隊員都已平安撤退完畢後，艾斯下達了撤退命令。
如果可以他還真想再多宰幾個條子，艾斯在溜入隱匿的暗巷中響，但他怎樣也沒料到，一隻戴著皮手套的大手突然從前方的黑暗中猛地伸出、將他壓在牆上。
灰色，菸。
這是艾斯在呆愣中的第一反應，他怔怔地看著眼前、嘴中老大不客氣地咬著兩支雪茄的男人，首先他被那對如鷹般懾人的凶猛眼神給震住了，艾斯眨眨眼睛，意識到自己正被這個看來身分不小的灰髮警察給壓制在牆上。
麻煩了。
艾斯的直覺告訴自己，於是下意識地他猛烈掙扎想掙開對方，沒料那人冷冷一哼，一拳直接揍在他光裸的腹部上，差些讓艾斯暈了過去。
「你可真是我抓過最沒用的小鬼。」
沙啞低沉的聲音中有滿滿的嘲笑，艾斯掛在他壯碩的右手上，昏沉地甩了甩頭。
「他媽…我才不是小鬼！」
即使處於劣勢也不甘地回吼，艾斯狠狠瞪著那男孩，沒料一股惡意的二手菸直噴他面，把他嗆得亂七八糟，那灰髮警察又得意的勾起嘴角。
「還說不是個小鬼，這樣就受不了。」
「你他…咳、媽──」
艾斯揮開黏在眼前的頭髮和煙霧，想要看清楚，沒料對方空著的那隻手卻突然扣住他的下顎，那張有著灰色鬍渣的臉像是突然發現了什麼似的皺在一起，緊緊盯著艾斯看。
「你很眼熟，」男人迅速的說，「姓哥爾？」
艾斯抖了下，他感到自己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在聽見那個名字瞬間結了冰，男人沒漏看他這些名為恐懼的表現。
「看來是了，沒想到堂堂──」
「閉嘴！」
艾斯突然的怒吼和劇烈掙扎讓男人沒說下去，他得費盡心力才能不讓他逃脫，他感到艾斯的力道像突然瘋了一樣失去控制。
「放開我！」
「少做夢了，小鬼，」男人哼了聲，用力將艾斯重新按在牆上。
「我得把你帶回去，你知道警察找你找多久了嗎？」
「甘你屁事！還有我不是小鬼！」整個人被用力按在粗糙的牆面上，艾斯奮力吼，
「他媽的我才不姓那鬼姓！」
「但你的反應可不是這樣，小鬼，」男人毫不動搖地說，
「別廢話了，既然你給老子逮住了，又正好是失蹤人口上的名單之一，就乖乖跟我回去等人接你吧。」
「不要──！！」
暴吼一聲，艾斯突然用力地、用盡全身力氣地一頭撞在磚牆上，這舉動嚇著了灰髮的警察，在他鬆了手想探看艾斯傷勢的瞬間，艾斯掙開他，沒命似地衝出巷子。
呆了瞬，那男人看了眼牆上撞擊後留下的血漬，隨即跟著奔了出去。
「你以為這樣抵抗，我斯摩格就會心軟？果然還是個小鬼。」
跨上了停在暗處的重型機車，他輕笑著，轉緊油門就像遠處那竄逃的身影駛去。
媽的，為什麼又聽到那個名字。
全力奔跑著的艾斯腦袋只剩下這件事，那個名字就像鬼魅緊緊咬住了他的背脊骨髓，揮之不去的憎恨幾乎讓他要窒息。
額頭滴下的血濡濕了視線，痛得他扯起背心胡亂擦拭，他逃到荒街一帶，試圖找個地方躲藏，平常冷靜慣了的思緒在此時完全地混亂了，他瞥見眼前一條不引人注意的暗巷，直覺性地跑了過去。
在他要轉入那條暗巷時，一道突然射出的強光幾乎將艾斯刺瞎，在他痛得閉起眼睛時，聽見了重型機車那張狂的巨大引擎直直衝往自己，然後是尖銳的輪胎刮過地面刺耳聲。
艾斯無法呼吸，他又聞到那股濃烈的菸味，從扣在自己頸上的皮手套飄散，斯摩格幾乎是輕而易舉地將他整個人拎了起來。
「小鬼，別掙扎了，我可不想送一個把自己撞成白癡的傢伙進牢裡。」
在強大的逆光和鮮血漓淋的視線中，艾斯辨認出那灰髮男人的輪廓，他的手攀住他粗壯的膀臂，半抓半摳地想他鬆開，緊緊捏住他氣管的指頭幾乎要讓他死去。
斯摩格哼了聲，看眼暗巷，確認是條死巷子後，便將艾斯給扔了進去，重摔在地的艾斯狠狠咳了陣，過度的暈眩讓他怎樣也站不起身，他只能下意識地不斷往後爬退，斯摩格慢步踱向他，一直到艾斯的背抵上牆壁、他驚慌地往後看時，那隻堅硬的靴子毫不留情地踏上他光裸的胸口。
「你有兩條路走，一是乖乖就範跟我回去，二是被老子狠狠揍一頓屁股然後一樣被我逮回去。」
慢條斯理地，斯摩格從口袋抽出了雪茄盒，大喇喇地當著艾斯面點燃兩支嶄新，一點也不把他看在眼裡。
「別作夢了，我才不是什麼乖乖聽話的小孩，我選三、揍你一頓然後踩爛你的雪茄後走人！」
嘴硬地不肯認輸，即使艾斯清楚他的機會根本是零，眼前的男人，無論是從他那壯碩的身材，或是肩上手臂上胸口上的胸章來看，都在在說明了他的力量有多強悍。
「死小鬼，我真的不介意打爛你的嘴。」斯摩格冷冷地說。
「不過誰叫你這麼幸運，是白海會的人又是重要失蹤人口中的名單之一，我得把你帶回去去見你老爹。」
「他才不是我爸！」像是被踩中尾巴的貓，艾斯幾乎是凶暴地立即否認。
「我才不是那家的人！我是白海會首領白鬍子愛德華的兒子！」
「你的的確確是啊。」
斯摩格冷冷地說，他從口袋拿出智慧型手機，上頭列出一串名單，艾斯看見，自己幾年前的照片就在其中，他恨恨地一把推開他的手，拒絕接受。
「我不是…不是…」
恨恨地垂打斯摩格那隻似乎特製過的硬靴，艾斯猛搖著頭喃喃自語，斯摩格哼了聲，移開腳，走到依然自言自語的艾斯面前蹲下。
「小鬼，我懶得管你是不是，不過你家人好歹也找你那樣久了，乖乖回去吧。」
硬牌的效果奏效後，也該是時候出軟的了。
「我聽說過你們家的事，但至少他們還當你是家中一份子，乖，走吧。」
「你什麼都不懂…」
緊緊用手臂擋著臉，艾斯顫抖著縮成一團。
被陌生人暴力地強迫面對不堪回首的過去有多難受。
看著前刻還張狂如發怒野貓的孩子突然在此時像一隻受了重傷的幼獸，斯摩格聽見他輕微的哽咽，才突然意識到對方是真的很難受。
他不是不知道這些傢伙的過去沒好到哪。
透過後頭機車頭燈的光線，斯摩格看見他額上斑駁的血跡，他知道對方已經放棄抵抗、準備乖乖被他帶回去警局──這行幹久了就是能察覺對方是否認輸，尤其是對方只是個年輕小鬼頭的時候。
他嘆口氣，伸出右手，將艾斯拉入懷中。
艾斯的身子明顯地顫了下。
「算了，也不是沒看過比你可憐的傢伙。」
斯摩格像是在自言自語一樣地說，他的力道只是純粹摟著艾斯而已，但艾斯卻覺得他掙脫不開。
「如果抓你回去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你還這麼年輕…唉。」
「我得告訴你個不好的消息，我想你不會知道的…你爸，不管你認不認他，他都是你爸…也許你逃家是對的吧，他犯了極重的罪行，前些日子在牢中被秘密處死了，軍方還沒打算讓消息曝光，但我想你應該有權利知道這件事。」
感到自己懷中的身子在微微發抖，斯摩格暗啐了聲。
「而且他犯的罪重到如果我抓你回去的話大概也會被一起處死之類的，老子我雖然很不爽你們這群小混混，但還沒心狠手辣地把你推去送死，聽懂了嗎，小鬼？」
放開手，斯摩格扶起艾斯的下巴，看著他滿面的血，和死忍著不敢掉落的眼淚在眼眶中瘋狂打轉。
再可憐的表情也不過如此吧。斯摩格想，他拉過艾斯，將他緊緊抱住，感到他愣了下，然後開始顫抖，抖得愈來愈劇烈，終於，像斯摩格所預期的那樣崩潰了。
緊緊揪著對方身上的制服和防彈夾克，艾斯拼死命地想忍住哭嚎的聲音，斯摩格索性直接坐到地上，將他整個人給抱進懷裡，兇人經驗無庸置疑地比哄人經驗多上太多的他對這一向不擅長，但他想現在即使這是個該揍屁股的臭小孩，還是得安慰一下才這麼做。
即使再恨，突然喪父的打擊沒多少人受得住吧。
斯摩格很清楚這樣的感受，於是他繼續抱著艾斯，坐在這條荒涼的小巷中讓他哭得痛快。
這是斯摩格和艾斯的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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