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Monster and Death 惡童與死神




1984年,德國,柏恩哈德市

柏恩哈德從二樓便聽見了門板用力摔上的聲音,八歲的他從作業堆裡抬起頭來,先看了眼時鐘:下午四點,是弗雷特里西回來了。

柏恩放下筆時的力道重了些,尤莉亞媽媽已經告訴過弗雷特里西太多次開關門要小力,但弗雷特里西怎麼樣也改不過來,就和他其它的壞習慣一樣。

柏恩走出他們兄弟兩位於二樓的房間,打算好好罵弗雷一頓,每次當父母外出工作時他就像負起了糾正弗雷一切偏差行為的重責大任那樣,雖然兩人是同時出生的雙胞胎,但是柏恩的心理比實際上的年紀成熟多了,這大概是多蘭茲與尤莉亞從小就用「你是哥哥要照顧弗雷」的觀念教導的緣故,讓他也不自禁地認為自己必須要負起照顧弗雷的責任。



柏恩還沒走到樓梯前就聽見了哭聲,是弗雷抽抽噎噎地在喊他的名字,柏恩皺起眉,加快腳步地跑到樓梯口去,他在看見弗雷的模樣瞬間呆住了,弗雷也呆了下,隨即又哭得更加大聲。

站在客廳的弗雷身上多了幾個新傷口,原本貼在舊傷上的繃藥不知跑哪去了,露出那些結痂的血塊,但那並不是重點──柏恩抿起唇,快速跑下樓梯,一把將綁在弟弟頭上那些再可笑不過的女孩子髮帶給扯下來。


弗雷拼命哭著,他原本穿去上學的衣服不知被誰扯下來,硬逼他穿上了女生的制服和黑裙子…柏恩忍住怒氣,一語不發地幫弗雷把那些慘不忍賭的衣服脫下來。

現在是放學時間,街上人正多的時候,剛剛弗雷一定是被打扮成這副德性地跑回家來,柏恩不用問,光是看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傷口就能猜出大概。


一定整路都被取笑才會哭成這樣。


脫掉了那件女孩子襯衫,柏恩用它抹了抹弗雷沾滿鼻涕眼淚的臉,弗雷委屈地吸了下鼻子,又繼續哭。


「哭什麼,自己要留在學校玩的。」

柏恩把黑裙子也脫掉,再拉著弗雷走向浴室,弗雷拼命用手背揩臉想要阻止眼淚流下來。


「大家都笑我是女生。」他在柏恩哈德用熱水沖他時抽抽噎噎地說,
「所有人都笑我…」


「你自己不知道自己是男生還是女生嗎?」柏恩回答,
「頭髮剪這麼短,又有小雞雞,你是女生嗎弗雷特里西?」

弗雷猛搖起頭,但還是忍不住又嗚咽了幾聲。

「你自己想留在學校跟別人玩,就要知道多克他們會找你碴,」柏恩繼續說下去,並抓起澡巾擦拭弗雷的身體,「上次你被他們欺負得還不夠嗎?還得我去帶你回來,為什麼又被打成這樣?是他們打你嗎?」


弗雷搖搖頭,又點點頭,那雙綠色的眼睛委屈地看著柏恩。

「他們說要跟我玩,」弗雷小聲地說,臉色有些心虛,
「可是我輸了…多克抓到我,而且只有我不敢…所以…」

「他們就要你穿上女生的衣服?」
柏恩關上水,拿了弗雷專屬的藍色浴巾包住他,弗雷不發一語,只是可憐兮兮地看著柏恩。

「你大可以拒絕。」柏恩邊擦乾他邊說,弗雷噘起嘴。

「我有!可是他們人太多了,不然我怎麼會被打成這樣,蘭摩斯把我架起來,然後多克他…」

還沒說完弗雷又哭了起來,柏恩嘆了口氣,拍拍他弟弟灰短短的頭。

「知道了。」



他把洗乾淨的弗雷帶回房間,換上平日在家裡穿的衣服,並且幫他把身上新舊不一的傷口重新用藥抹了次,每次只要尤莉亞不在家,這些基本上都是柏恩得做的,因為只有弗雷會去和其他孩子打架而已。

「那他們把你的衣服丟到哪裡了?」在貼好弗雷額角上的繃布後柏恩問,弗雷搖搖頭。

「多克拿走的…我不知道,哥怎麼辦?」

「明天你自己去和他要回來,順便把女生的衣服還他。」

「不要!」

弗雷突然大叫起來,整張臉上寫滿了受傷的情緒。

「他們一定又會要我和他們一起玩、贏了才還我,如果我又輸了他們一定又會要我…我不要!!」

「但你得想辦法拿回自己的衣服,弗雷。」柏恩皺眉,弗雷猛搖起頭,並捂起了耳朵不想聽。

「弗雷,那是你自己造成的,你必須…」


「不要不要不要!我不要再被人家叫女生!我不要!」他幾乎是尖叫著在抗拒,
「我不要!」


「弗雷,不要這麼大聲。」

柏恩摀住他的嘴,弗雷抬起受傷的綠眼睛,委屈至極地看著柏恩。

「哥,我真的不想再被笑了…」他哽咽地低聲說,「今天有好多人看到我被他們脫光、套上女生衣服的樣子…拜託,哥,幫我好不好…幫我去找多克拿衣服…」


柏恩沉默了會。

「弗雷,今天早上我已經告訴你了,如果你想留在學校玩,無論發生任何事情都要自己負責,記得嗎?」


「不記得。」弗雷別開臉,又轉了回來。
「噢,拜託,哥…多克他們不怕我,他們只怕你而已,拜託啦,不然我會被媽給打死的,拜託啦。」


柏恩沒有回答,只是陰沉地看著弗雷不斷討好的臉,下意識地緊緊抿起嘴唇,不讓自己說出「不要」。




在他們一起上學、開始與其他小孩接觸之前,柏恩都認為自己是個與弗雷特里西一樣正常的小孩,沒有什麼不同,但是當他們進入公小學第一天,柏恩把坐在隔壁的女生嚇哭之後,他就知道自己原來是很不一樣的。



只是看了她一眼而已。




父母並沒有對柏恩解釋為什麼,但光憑他自己感受到的就夠了,因為本身眼睛瞳孔色過於怪異的關係,沒有小孩敢靠近他或對上視線,除了和自己一起長大的弗雷以外,柏恩在學校裡雖然談不上被排擠,但也幾乎是了。

而與他一起上下課的弗雷難免也跟著遭受特殊眼光看待,因此,為了保護自己和弟弟,放學後柏恩就很少待在學校,問好功課以後就迅速收了書包離開。


可是弗雷不一樣,雖然有時會被欺負,但討人喜歡的個性還是讓他交到了幾個朋友,也會到處去溜達打架,他不用擔心把別人嚇哭的問題,只要別把其他小孩打哭爸媽就要謝天謝地了。



「哥,拜託嘛。」

弗雷又小聲地央求了次,他坐在自己的床上,用最可憐的眼神看著柏恩──這是他從女生那裡學來的,只要每次她們使出這招,她們的父母就會輕易地點頭,然後買新玩具新衣服送給她們,當然,這招對他們父母也管用。

「哥最好了,拜託一下嘛,而且我受傷啦,不能再到處跑哦。」

柏恩冷冷地瞪他一眼。

「多克在哪裡?」


「老教堂的墓園那裡。」弗雷小聲回答,
「我們在比誰膽量大,所以…」

「弗雷,這件事情我可以幫你,但是我要告訴媽。」柏恩沉聲說,
「媽要知道你跑去打擾死人的話一定會狠狠揍你一頓,所以你要被媽揍還是自己去?」



弗雷咬緊下唇,內心天人交戰了好幾分鐘,最後他露出了個悲傷的表情。



「哥,拜託你啦不要告訴媽…我真的下次不敢了!」他抓起柏恩的手臂輕輕搖起來,
「我絕對不會再跑到森林或墓地裡去了,拜託,我發誓給你看好不好,不要跟媽講嘛…」


「…弗雷,絕對沒有下次。」柏恩忍住把他的手甩開的衝動,對弗雷比了下書桌,
「在我回來之前把你的功課寫完,不然我就改變主意。」


「哥最好啦!」
弗雷立即跳下床、用力地親了下柏恩的臉,開心的模樣跟剛剛完全判若兩人,柏恩盯著他乖乖坐到書桌前寫起功課後才走出房間,套上外套,走出家門外去。




進入秋天的德國溫度偏冷了點,一向灰濛濛的天空與街道變得更加陰暗無生氣,市民們趕著回家吃晚餐休息,大概再過個兩小時,在醫院當護士的尤莉亞才會帶著晚餐回來,他最好在那之前趕回家。


柏恩跑到住宅區後方的偏遠處,靠近森林的區域,天色開始有些暗了下來,他能夠看見那座只有星期天才有人去的老教堂,尖銳的屋頂在空曠的天空裡顯得格外細瘦,像是要斷掉了的那樣搖搖欲墜。


柏恩照著弗雷說的繞到墓地那裡去,神父討厭小孩跑到這裡打擾死者,褻瀆死亡與沉睡的人們,柏恩先確認過神父不在附近,才小心翼翼地翻過圍牆。

他在不算寬廣的墓地走了陣子便找到目標,在最靠近森林的黑色鐵柵欄上,一個小孩坐在上面,他用一種勝利者的嘲笑眼光看著柏恩。




「果然去討救兵了,那個娘娘腔。」只穿著件灰舊T恤的多克說,並甩動著手上屬於弗雷的衣服,
「叫他自己來拿,不然以後我們還是會把他當女生。」


「少幼稚,把弗雷的衣服還來。」柏恩回答,「你們一群人欺負他又有多像個男生了?」


「現在可是只有我一個。」
多克露出挑釁的笑容,跳下了柵欄,他的塊頭並沒有比柏恩哈德高大,但眼神卻透露出不怕死的光芒。

「大家都很怕你,不過其實你也沒有想像中那麼可怕,只不過就是眼睛顏色不一樣而已,你有打過架嗎?還是你們兄弟都是一樣的娘娘腔?」

「我不想和你廢話。」柏恩打斷對方的挑釁,「如果你不打算還,我就告訴你媽。」


「請便,如果你找得到她,」多克不在乎地聳肩,「我只有個重聽的奶奶,你可能要用吼的她才聽得到喔?你那違背規則的打小報告對我一點用也沒有。」


規則。
柏恩冷下眼,他一直覺得學校裡小孩自己訂下的不告訴師長原則令人不以為然,但眼前這傢伙明顯就是想逼他動手。


「我並不想動粗。」

柏恩壓低聲音說,在已經灰暗許多的天色中,那對金色眼睛令他看起來猶如頭猛獸一樣可怕,多克瑟縮了下,不再那樣明顯地意氣風發。


「並沒有,別把我想得那樣粗暴嘛,我們可是都受過正規教育,」他對柏恩揮了下手上的衣服,
「我們來比一場,看誰膽量比較大──你敢在晚上走進森林嗎?」


柏恩愣了下。

「你瘋了?秋天的森林有狼!」


「怕了就說嘛,」多克翻過柵欄,開始向濃鬱的樹叢裡走去,他邊走邊回頭對柏恩揮動手上的衣服,「我要去把這些東西掛在壕溝上,你有那個膽子就追過來啊!」

「你的玩笑太過火了!」

柏恩追了過去,多克見狀拔腿就衝進樹林裡,在低矮的樹枝葉間又閃又躲,柏恩對這裡的地勢並不熟悉,總是會突然撞上一堆過於低矮的枝葉。



他聽人說過,這座森林曾經是戰場的防守線,有許多德國士兵死在這裡,因此連大人們也盡量不會靠近森林,多克的身影在前方樹林的陰影間跳動著,柏恩抿起嘴,不顧樹枝瘋狂拍打自己便追了過去。




柏恩在一處較空曠的樹叢間追上了多克,扯住他的後領想搶回衣服,多克發出尖叫,拼命掙扎著想掙脫他的手,先天身材優勢較多的柏恩很快就將弗雷的衣服搶到手,失敗者踉蹌地退後一步,用極度不甘的忿怒眼神瞪著他。



「遊戲結束了,回去找你奶奶哭訴吧,」柏恩向他晃晃那些象徵著勝利的衣服,
「前提是她要聽得見。」

柏恩又補了句,這讓多克的臉倏地刷紅。




「你這個…怪物!」


多克低吼,正要轉過身的柏恩回頭,看著因為過度緊張而臉色漲紅的多克。


「你說什麼?」

「我說…你是怪物!」



多克又吼了次,這次聲音明顯大了點,但柏恩聽出他的聲音在發抖,那個平凡的小孩伸出手,指著柏恩哈德的眼睛。


「大家都說你是個怪物,有著惡魔的眼睛…大家都怕你怕得要死,連老師也是,他們其實都很討厭你,只有你不知道!」


柏恩沒有回答,他並不是不知道令人受傷的事情,只是沒想到這會被拿來當成攻擊自己的武器。



「大家都說你不像人類,是吸血鬼或者狼人…只有怪物才擁有這麼可怕的眼睛!」

「要謾罵的話回去找你奶奶…她會是你最忠實的聽眾。」




柏恩冷冷地回應,這句話讓對方的臉又更紅了些,多克蠕動嘴唇,像是想反駁什麼似的,柏恩不想再理會他,天色已經幾乎完全暗了,只有稀稀疏疏的微弱光線從枝椏間穿透,他還得趕在尤莉亞下班之前回去家裡…




「唉呀呀…你竟然還沒發現…」




多克的聲音拉回他的注意,柏恩回頭,發現那傢伙的臉上露出了個可怖的笑容,他直直看著柏恩哈德,身上散發出了不太一樣的感覺。


柏恩哈德楞楞地看著他。



「你都不覺得哪裏不太對嗎?」他冷笑著說,

「你們家裡的人…都沒有這種瞳色唷,你的祖父母,還有外祖父母…都沒有呢嘻嘻嘻…」




隱約感到的不對勁被突然湧上的忿怒掩蓋,柏恩不自覺地轉過身,直直看著那個小孩。


「把話給我收回去,在我動手扁你之前。」

柏恩哈德低吼,多克的臉上露出個異常深邃的笑容,幾乎要把他的臉給一分為二。




「被人點醒很不甘心是嗎?嘻嘻…」他輕聲說,聲音嘶啞得幾乎不像是個小孩該有的嗓音,






「你的母親…其實並沒有你所想像的那樣忠貞啊哈哈哈哈──」




柏恩哈德用沒抓衣服的那手一拳揮向多克,打中他的臉,多克的身子狼狽地向後跌去,然後柏恩又給他一拳,在極近的距離裡,柏恩那瞬間看見了,在多克臉上原本的猙獰笑容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錯愕與驚慌。


多克的身體隨著力道向後摔去、倒下,然後消失在黑暗裡。



柏恩在他的身體完全消失在綠黑色的枝葉裡瞬間呆住了。





「喂。」

他開口呼喚,在得到回應以前,一陣又沉又悶、就像是什麼東西重重摔在地上那樣子的聲音,自柏恩腳前的樹叢裡傳了出來,鑽入他的耳朵。


柏恩哈德楞住了,他隱約地察覺到發生什麼可怕的事情,但是全身上下就像被無形的鍊條綑住了一樣動彈不得,甚至有點呼吸困難。



他花了好久的時間才緩緩恢復行動,柏恩哈德以極緩慢的速度蹲了下去,小心翼翼地撥開了腳前那對鬱綠而茂密的樹叢。



接著,他看見了,在那條深深的黑色壕溝裡,隱約地一抹灰白色躺在底部,他甚至可以看見,多克那張蒼白有血的臉上,張開著的雙眼看著自己。



柏恩哈德向後退了一大步,並沒有做任何思考,只是本能性地向後退去,起身迅速地環顧了四週,然後他看見了一抹透明的、幽白色影子在眼前一閃而過,沒入於黑暗裡去。





毛骨悚然的懼怕全在瞬間衝上了心頭、狠狠嚇醒了他,柏恩發著抖,拔腿向樹林外就跑,他兩腿發軟地衝出了樹林,甩掉身上所有殘留的枝葉,本來他要直接衝回住宅區裡,但是耳邊卻響起了「會被人看見」這個聲音──柏恩哈德隨即轉向另一區跑去。


他把弗雷的衣服藏進外套裡,拉起帽子遮住蒼白的臉,儘可能不要發抖、以正常的速度走過廣場,繞過了商接,偽裝成去學校一趟拿什麼東西的那樣走回家去。






一直到大門關上所發出的聲響驚醒他為止,柏恩站在玄關,愣愣地看著眼前家中所熟悉的擺設──長走廊上被打擾得一塵不染,鞋櫃下依然只有弗雷的鞋子散亂的東倒西歪,他蹲下身,伸手想把鞋子放回櫃裡,才發現自己的手指根本抖得使不上任何力氣。



柏恩不記得自己怎麼換下衣服的,但他的的確確地把任何一片藏在衣服裡、能夠找到的樹葉枯枝都沖進了馬桶,即使是受到如此大的驚嚇,他還是依照著本能和書上的知識將所有不利的痕跡通通處理掉了。



媽媽還沒有回來。柏恩看見客廳牆上時鐘指著七點半,卻感覺不到一點飢餓。





柏恩扶著紅木梯扶手,有些困難地爬上樓去,還一度折回門口檢查是否門鎖有扣上,柏恩悄悄地打開房門,意外地裡面並沒有開燈,他憑著窗外透入的街燈看見弗雷正安安穩穩地縮在被子裡,書桌又被他弄得亂七八糟,擦子和筆都沒收進盒子。



柏恩摔坐到自己床上,柔軟的被褥安靜地接住他發抖的身體,沒發生任何聲響,他茫然地看著前方床上、弗雷露出來的臉,好像他正做著噩夢地微微蹙眉,弄得額頭上那塊藥布有些皺。

灰白色的繃布令柏恩哈德猛地想起那個可怕的畫面,他抱柱頭、試圖想把多克那小小身影倒在深深的黑暗中的畫面趕出眼前,但他越是努力畫面就更逼近了點,嘶啞的嗓音甚至慢慢地從黑暗中鑽了出來,環繞在他的耳邊,以刺耳可怕的嗓子嘲笑他。





多克被他害死了。
柏恩哈德終於絕望地認清了這件事情,或者說,是他殺死了多克,把他給推下壕溝。



不,我不知道那裡有…柏恩哈德試圖反駁,是他自己摔下去的,是他…



啊,沒有人會相信你的…那聲音悄聲說,他們會抓走你,判你死刑,他們會殺死你這個怪物,啊…這些都是誰害的呢?



柏恩哈德睜開眼睛,將視線投在眼前睡覺的兄弟身上。






是他唆使你去的,不是嗎?那聲音又說。
是他害的,他害你殺人啦…自己卻安安穩穩沒事地在睡覺?



殺了他吧,都是他害的…反正你已經殺了一個人了不是嗎?








柏恩哈德猛地打了個哆嗦,他低頭看著自己發抖不己的雙手。

他殺人了。柏恩哈德想,又把視線重新放到弗雷身上,他能夠看見,在被子底下露出的頸部是那樣纖細,似乎只要輕輕一折就會折斷地那樣脆弱。




對,只要一點點力氣。它說,殺了他,殺了你弟弟,都是他害的…是弗雷特里西害的啊。



在柏恩哈德還沒有起身之前,弗雷突然張開了眼睛,他在看見柏恩哈德的表情時明顯嚇了跳,迅速坐起身來。




「哥?」




柏恩哈德沒辦法把視線從弗雷的頸子上移開,甚至無法自拔地不斷去想如果被發現了這件事情,自己會被帶到哪裡去?在電視和報紙上寫得很恐怖的監獄嗎?他們會發現多克失蹤,然後很快地找到他的屍體,發現是他幹的,然後他們會對自己怎樣…?




溫暖的觸覺驚醒了柏恩哈德沉溺於黑暗中的思緒,他發現弗雷不知何時已爬到自己的床上來,並且抱著自己。


溫暖的臉頰和肉體貼上他的時,柏恩哈德才發現自己的身體有多麼冰涼。



「柏恩哈德,不要怕哦,」弗雷小聲地在柏恩哈德耳邊說,並更加用力地摟緊他,
「沒事,別怕。」




柏恩哈德茫然地任弗雷抱著自己,感到對方身上的體溫正一點一滴地傳遞到自己體內,那個沙啞刺耳的可怖聲音也逐漸消失、聽不見了,弗雷慢慢放開他,看著柏恩哈德還是蒼白無比、但終於冷靜下來的表情,露出了個溫暖的笑容。





「好了,柏恩哈德,沒事了。」弗雷輕聲說,

「你真的沒事咯。」





他笑著說出這些話讓柏恩哈德忍不住一把將弗雷給拉入懷裡,緊緊抱住不放,當弗雷放開他時柏恩哈德覺得好冷好冷,從來沒有那麼強烈地感受到比一月雪還要低的溫度過,他不禁緊緊閉上雙眼,把臉埋入弟弟溫暖的肩窩中,怎樣也不放開。





而弗雷特里西始終都輕輕拍著他顫抖不己的背部,像知道些什麼似的,不斷在柏恩哈德耳邊呢喃著「我在這裡、你沒事,別害怕」的話讓他安心下來。







《第一部 Monster and Death 惡童與死神 完》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NISIN寧欣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