ＮＩＳＩＮ寧欣★羊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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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淚水　節五





那真的是好像什麼都靜止了的死寂。



無論是看台上的觀眾選手，播報台聒噪的記者，抑或是場內教練、啦啦隊，和推擠著的球員們，在那聲過於劇烈可怖的衝擊後，全都像冰一樣的凝住了。





他們，伏倒在達陣線前，進的手依然攀在瀨那身上，瀨那倒著，他的臉向下面地，套在護甲上的球衣承受不住拉扯力道而撕開一角。




持球的左手，他們怔怔的向前望去。在哪裡？






向前伸出，白黑色手套，跨在最後一碼邊線上。






而球的頂端。







清冽的哨聲劃穿這片沉默，穿著黑白橫紋制服的裁判舉起雙手。




達陣，成功了，計分板即刻刷新成王城３３─泥門３３，分數追平。



卻異常的整座巨蛋仍是無聲，屏氣凝神地，像等待著什麼。






有些暈眩的，進放開雙手，緩緩起身，伏在地上瀨那也支起了身子。






清脆的併裂聲，進拿下頭盔，看見那片螢綠的一角裂出道明顯的痕縫，瀨那沒除去頭盔，他站起身，球安靜的躺在達陣線上，和他一樣沉默。




斑駁的冷汗佈滿他的下顎，進垂眼，縫有藍白色十字的手套上沾滿泥汙，雙手握了又握，最後只是，無力的放開任意鬆落。







面對著那血紅的２１背號。












「光速蒙面俠２１。」




進開口，他沒回頭，只是面對著那座高聳的球門。





「從今以後，我會一直追逐你的背影。」







很深的一次傾身致敬，他向著他的背影行了個深長的躬，接著他什麼都不再說的，離去。






留下他依舊佇立。







旁人，有些忍不住靜默了，但他們敏銳的感覺到，這件事似乎還沒有真正結束，有些詭譎的不安潛伏在空氣中令人心慌。




他站在那裡，好像剛才的一切都沒發生過似的，靜靜的，動也未動半分，雨點淅瀝的打在他身上，破開的球衣裂口濕漉漉地貼住護甲，無助的微微晃動。





就像分開的那晚，他徹底潰堤的死灰。







門太忍不住這種再度襲來的不安，他悄悄走近瀨那，擔心的想探視他的狀況。






「那、那個，瀨那…」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突來的吼叫聲嚇到了所有惡魔，他們錯愕的，看著仰天嚎叫的他，原本預計要說的話在這刻都嚇得忘了，忘得一乾二淨。








那聲音，像在哭，卻不是真的在哭。



是悲鳴吧，不是悲鳴的話，他們不知道，該要如何去解釋。




有如野獸般的絕望哭號，那長長的悲傷過於清晰，刺入心中、骨中，剖析瀝髓的，徹頭徹尾的悲慟，讓人聽了，再怎麼堅強的心也不禁要淚流滿面的為他哀傷。







悼著什麼再也回不來的東西。







歡呼聲卻在此時突兀地響起，遽增，遮掉了他那微弱的哀鳴，漫天的鼓譟雷動，七彩的緞帶挾著禮砲聲此起彼落，他們興奮吆喝著，全從板凳上站了起來，如雷如洪水的巨大掌聲排山的倒向他們。






「等等，你們…」門太憤怒的向觀眾們揮拳怒吼，「你們給我閉嘴，你們不要這樣──」






「門太，別這樣。」


十文字抓住他激烈抖動的身體，沉聲勸著，門太恨恨的看他，卻發現他的唇咬得溢出血紅。




「他們，不懂，他們什麼都不知道，他們有理由歡呼阿，你不該阻止他們的開心，就算這一切看起來都愚蠢到了極點…」






「他說的沒錯，門太，」武藏拍了拍門太，對十文字投了個感激的眼神。

「觀眾也許知道規則，但是他們沒有必要關心選手的心情，他們在乎的，就是勝負而已，冷靜下來。」




「喂，死管理人！！」






蛭魔突然向休息區大喊，在整片巨大的歡呼聲中，他得用盡全力大吼才能讓姊琦聽見。真守抬頭，他們看見她淌了滿臉滿眼的淚，但她立刻用力的揩臉，跑到球場旁邊。





「死管理人，把死矮子帶回休息室去。」




蛭魔向他指了指仍站在原地，已停止喊叫的瀨那，他雖然停止了那種撕心撕肺的喊叫，但他的肩膀卻劇烈的顫抖著，如株料峭中寒風颳得無依的殘枝。




真守看向瀨那，她錯愕的摀住嘴，原本打住的淚又不受控制的落下。







「快啊！你想看他在這裡崩潰是不！？」





蛭魔怒吼，這驚醒了她，她急忙衝到瀨那身邊、一把環住他的肩膀，又拉又哄的將他帶了離開。







待她和瀨那消失在惡魔蝙蝠入口後，蛭魔朝天鳴了槍，將其他仍處在震驚之中的蝙蝠通通拉了回神。





「死矮子都做到這樣了，你們給我拼命死守住這個差距，踢球也是！」他大吼，觀眾們亢奮的吼叫依然巨大，「你們也不想讓死矮子做的這一切都白費掉吧！給我好好守、死命的守，直到最後一秒殺掉他們所有人那刻！！」









在王城騎士隊休息區的球員們嚇得徹底呆了，他們也聽出那悲鳴背後的哀傷，但站在他們的立場上，更讓他們擔心的，是正緩緩走入休息區、渾濕溼透髒汙、狼狽不堪的，進清十郎。





鏡堂一把拉開呆愣住的貓山，讓進能夠走入休息區，庄司站在入口不遠處，灰色目光直盯他一身狼狽。





進抬首，看見在等待的他，以及擠滿了休息區，臉上都是擔憂的他們，他們不能隱藏住一點憂心，只有高見勉強把持住鎮定。






「…對不起，總教練。」



低沉的嗓音出現，壓抑得幾乎讓他們聽不出是進的聲音，他的頭垂得極低，不看任何人的說。






「我沒有辦法再打下去，真的非常抱歉。」







在他說這句話時，白騎士們真以為他會彎下膝蓋、跪在庄司面前請罪──那聲音根本不是進的了，他們沒聽過這樣子壓抑住的他，帶著哽咽四的，雨水流了他滿免，垂過臉龐再落重新破碎，碎的卻不知道是雨還淚，滴滴答答，斷斷續續，看不清的軟弱第一次如此明顯。






庄司看著站在面前，分明比他高大、此時卻像個孩子的他，嗯了聲。






「先進去休息吧，你做得很好。」他說。






進點了頭，他蹣跚的，晃著身軀走入休息室深處，櫻庭在與他擦身時似乎想說什麼，高見及時用手摀住他的嘴，搖頭示意他沉默。





看著那灰鬱的身影，櫻庭皺起臉，他的眼眶感到一陣酸熱，欲淚又不得不打住的難受使他痛苦不堪。





「你們在杵什麼，比賽還沒結束阿。」



庄司突然開口，他們回神，雨淋淋的場上，紅黑色的那群已經在浩大的歡呼中排出踢球陣型。



「比賽還沒結束，你們，去守住這次踢球吧，最後半分鐘而已。」



他說，鐵灰眸中還是一貫的嚴格，只是似乎，白騎士們看到，在雨點閃爍之中，有種同情性的憐憫在他眼內徘徊而過。









回到惡魔蝙蝠休息室後，真守急忙將瀨那拉到椅子上坐好，她為瀨那取下頭盔，露出的臉龐上沒有一點淚水，這反而令她更加害怕──她會不自禁的想起那段瀨那變了個人的日子。





她找了條毛巾擦乾瀨那後，他依然是兩眼空洞、什麼也不說的呆坐在板凳上，幸虧身體的顫抖不再那麼劇烈，真守量了量他的體溫，發現溫度有些偏低。





「瀨那，你在這裡坐好，我去買杯熱飲給你。」


她按住瀨那的肩膀說，臨走前用力的抱了他一下，深怕回來後瀨那就會消失不見那樣。






真守幾乎是飛奔的跑到觀眾席下的販賣機買了杯熱巧克力，回程中，她聽到穿過雨聲的播報泥門踢球成功，王城３３─泥門３４，剩餘時間２０幾秒，她本來想先看一下賽況，但瀨那的情況讓她更為擔心，還是回到了休息室去。







她推開休息室門，在看到瀨那時有種安心的感覺，她走近瀨那，想叫他先喝下那杯熱巧克力──



呼喚卻哽在喉中無法出聲，她摀住嘴，看瀨那手上抱著的頭盔，鑲在上面的護目鏡裂得更開了，鮮明深刻的痕劃過大半，幾乎要整塊從中斷開。






那片護目鏡，不是之前他戴的那片，真守知道，以前的那片護目鏡在對赤羽一賽時扔了，現在裂開的是赤羽的，在那場合賽中，也是為了追上進才奮力搶到的稱號。






也許，她難過的想，那種東西，壞了也好。





甩頭，她將飲料塞入瀨那手中要他喝下，自己坐在旁邊整理起一室凌亂。







播報聲很快地便帶來比賽結果，似乎是王城無法突破泥門的防守，以３３－３４的分數結束比賽。真守在門外聽完賽況後，她回到休息室內，喚了聲站在更衣櫃前的瀨那。



「瀨那，比賽結束了，你要不要出去看一下？」



雖然她不想讓瀨那再回到場上，但畢竟這場比賽對他非常重要，她還是得盡一個管理人的責任。




瀨那回頭，他似乎已經冷靜下來了，沒什麼表情的點了下頭。



「我等下就來，真守姐妳先過去吧。」



有些猶豫，真守還是讓了步。




出了惡魔蝙蝠隊出口，球場外的觀眾簡直是沸騰了那樣的躁動著，歡呼和綵帶佔據了整座球場的天空，蝙蝠們聚在休息區裡，看起來反而像是輸了的一方，沒有人帶著明顯的笑容，只是勝利之後多多少少有些感到輕鬆。








蛭魔發現了真守，他似乎非常不悅的皺起眉。




「死管理人，不是叫妳看好那死矮子嗎？」



「瀨那他已經冷靜下來了。」不理會他的白眼，真守拿起配水分發給累壞了的蝙蝠們，「雖然他和以前一樣沒有哭，可是他有和我說話，也喝了杯熱飲，應該是沒問題了。」





「喔，還會吃就好啦。」蛭魔搶過水，一副無所謂的揮揮手背，「那妳去把他叫出來，等等還要頒獎，再怎麼說他也是個主將，去把他給我拖出來！」




「你就不能溫柔點嗎？」



真守白他一眼，不過還是往休息區走去，而且她發現了，蝙蝠們在聽到她說瀨那沒問題時，都露出了安心的笑。





只要瀨那沒事就好了，她期盼的想。







還沒到休息室，門板就先給推了開來，真守看到瀨那走出來時急忙衝到他面前檢查他的狀況。





「真守姐，我沒事，真的，」瀨那向她點點頭表示沒問題，「等下就要頒獎了吧？我要先過去了。」




說完他就跑走了，似乎是不想讓真守擔心下去的展現活力，真守本來想跟著過去的，但她發現，瀨那挾在手上的頭盔，那片螢綠不見蹤影了。






是掉了嗎？她擔心的走進休息室想替瀨那找回護目鏡，她望了圈地板，沒有看見一點碎片，她走到瀨那的更衣櫃前，也沒有在這裡發現。





而且連原本掛在上頭、她陌生的那條白色手巾也不翼而飛。






感到有些不對勁，她又在休息室找了一次，這次給她找著了，那條白色藍色、沾著血漬的白騎士隊手巾，還有那片螢綠的護目鏡，只是。







她站在棄物桶前，看著躺在深處的那些東西，怔怔的。









扳得零碎的綠膠片包在手巾中被遺棄。












天氣彷彿策劃好的，在惡鬥之後，雨停了，也放晴了，大片的烏雨雲消失在遠方，澄淨透藍的天空，有種好久不見的感覺。





「在這麼久的戰鬥中，最強的最強，終於出現了。」




關東美式足球協會會長站在剛搭起的台上，對著下方的球員們說──其他隊伍也換上了球衣，和當初開幕一樣的照著順序排列。






「不管你們當初心中抱持得想法是否有了改變，但這個榮耀，這個最為強悍的名號，是無法動搖也不會改變的。」





「他們，已經達成了他們的使命，一路獲勝！不斷獲勝！直到勝利的巔峰──這支最強的隊伍，就是泥門惡魔蝙蝠隊！」







雷般的掌聲四處響起，觀眾和球員們鼓掌著，有笑聲、歡呼聲，也有哭聲，在這巨大的聲響中，蛭魔走上台，自關東協會會長手中接過那座閃閃發亮的精緻獎盃。






等到歡呼聲停了之後，關東協會會長再次拿起了麥克風。







「接下來要頒發的，是這場秋季大賽的ＭＶＰ最佳選手。」



在「ＭＶＰ」這個字眼傳開時，球員們的目光不禁飄向了白騎士隊的那位春季ＭＶＰ選手，他們卻發現排在隊伍最前方的，是高見和櫻庭。





「我在此宣布…」


關東協會會長說，漬字咬得清晰乾淨。








「全國高中美式足球秋季大賽，最佳選手ＭＶＰ代表是──光速蒙面挾２１，也就是小早川瀨那！！」






似乎，有所有的隊伍都先愣了下，接著地面起了些微震動，然後歡呼聲像爆炸了一樣的炸開。



瀨那沒有戴上頭盔，他將頭盔挾在臂下走上台去，站在高大的關東協會會長面前，直視那雙魄力十足的灰眸。





那會長拿著座閃亮的獎盃，他輕輕地，將這份榮耀遞到瀨那手中，再和他用力的握了握手。






「我看到了他的成長，非常驚人的成長。」





瀨那回到隊伍中後，他藉著麥克風向所有人說，目光一直注視著瀨那。





「在春季大賽上，我就注意到了你，也曾經將你列入考慮的名單中，只是當時我認為你還能繼續向上爬，而今天，你讓我看到了你真正的實力，所以這座獎盃，是你的了。」




「從今以後，希望你能繼續向前邁進，繼續獲勝，你那超凡的決心將是你變得更強的最佳武器，無論之前付出了多少代價──這是個想要獲得什麼就必須獲勝的世界，你所有的努力，絕對不會白費。」





「最後，我在此宣布，全國高中美式足球秋季大賽，在此落幕！！」







輕亮的飛劃聲，數顆煙花打上了藍天，散成一片片華麗的圖案，他們抬頭，在那透藍的天中看見無數繽紛的色彩，爆炸聲隆隆迴響，煙硝火石味摻在雨過的泥巴味中，有些刺鼻。







煙花持續開落著，多彩的光芒映灑在底下觀望的人群身上，片片紛紛，在這熱鬧卻有些感傷的氣氛之中，就這樣，落了幕。






也都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