ＮＩＳＩＮ寧欣★羊窩

第二章　小野獸

「晚安，親愛的王子。」弗雷特里西以他最溫柔的聲音說。

節一

※艾依查庫捏造劇情有

接下來的日子是場漫長的戰鬥。

這名叫做「古魯瓦爾多」的神秘小孩比弗雷特里西原先預想的還要難以接近，「接近」並不是指實質上的距離接觸，而是指他完全不能像以前對艾伯艾依利恩還有雪莉多妮妲那樣，用鮮豔可愛的玩具或者香氣四溢的美食去引誘。

事實上，古魯甚至不願意和他對話。

弗雷特里西試過許多方法，他一向對帶小孩這事很有自信──不斷地帶著新的玩具、甜點蛋糕來到古魯瓦爾多的房間（侍者們又準備了另外一間較大的房間，在弗雷特里西宣布收養他以後）用簡單的法文想和他拉近距離，但無論他怎樣試，那雙鮮紅色的眼睛始終以茫然又困惑的眼神看著自己，而且古魯的戒心像永遠也解除不了似的，當弗雷特里西想要伸手拍拍他、或者摸摸他好看的臉蛋時，總會被他用小小的動作避開。

「你是不是也不喜歡玩棋啊？」

弗雷特里西坐在桌子旁，一個人下著西洋棋時問，而在桌子的對面，始終盯著棋盤卻從來沒有伸手碰觸的古魯瓦爾多保持沉默，眼睛大大圓圓的，如果瞳孔不是那種令人怵目驚心的紅，他絕對會是個可愛的孩子。

說不定還能當上柏林童服雜誌封面的模特而叻。
弗雷特里西悶悶地彈了下白色主教，看著它往前飛去、滾出棋盤，一路喀噠噠地滾過半張桌子，最後停在古魯瓦爾多面前。

紅眼睛盯著那支以象牙精雕的白色棋子，弗雷特里西本來期望他會把棋子還給自己，但古魯瓦爾多只是推開椅子起身，走回他那張黑灰色的大床上去坐。

又跑得更遠了。
弗雷特里西皺眉，抓起一開始就拿給他的基礎德文課本，坐到他旁邊，微笑著把書塞到古魯瓦爾多手裡。

「跟我說，你會了哪個字，看了這麼久，你應該會點什麼了吧，古魯，告訴我你最喜歡哪個字？」

弗雷特里西相信古魯瓦爾多聽得懂自己說的話，這幾個星期以來，他像在自言自語般地不斷和這孩子說話，唸繪本給他聽，雖然古魯瓦爾多從來沒有回應過自己，但有時候弗雷特里西能夠從他的眼神閃爍來判斷他到底聽不聽得懂。

他也教了古魯瓦爾多日常的生活，穿衣服、用餐具等等一些基本的事情，弗雷特里西一開始相當訝異這樣一個約十多歲大小的孩子竟然不會使用刀叉，也不會自己穿衣服的事情，但接著他就發現古魯瓦爾多學得很好，幫他穿過一次衣服後就會了，而他也不會再用手去抓沙拉的雞肉、或者把義大利麵的醬料弄得到處都是。

他很聰明，只是不想做而已。
弗雷特里西堅持著那個不容忽視的笑容，要古魯瓦爾多看課本，在那股視覺上的壓力下，孩子不大情願地抬起頭，紅眼睛冷冷地瞟向他。

「Nein（不）。」

這個突來的答案讓弗雷特里西愣了下，不過他隨即點點頭，讚許地拍拍古魯瓦爾多，然後被不耐煩地閃掉。

想要他弗雷特里西對一個小孩投降？門都沒有。

『終於走了啊…』

幽幽的嗓音像嘆息般地傳來，古魯瓦爾多闔上那本弗雷特里西半逼半誘他看的繪本，無視那團緩緩成形的詭譎黑霧，他坐在柔軟的灰色羊毛毯上，兩隻細長的腳懸在空中微微擺盪。

沒有固定型狀的祂緩緩滑過床鋪，像是坐下來那樣地停在了古魯瓦爾多旁邊。

『多煩人哪，成天纏著不放，那人並不好，是嗎？』

古魯瓦爾多聳肩。

「我不知道他想做什麼，」他輕聲說，「他想要我說話，一直不斷地接近我，他想幹什麼？」

『不知道呢，那種人啊，你很難知道他真正的目的…』黑霧又嘆了次。
『不要在意他說的話就行了，我的小惡魔，他不是你需要在意的人。』

「是嗎？」

古魯瓦爾多抬眼，看著桌上和床邊那些弗雷特里西代來的東西，鮮豔的玩具和做工精巧的古董棋盤，還有一疊小孩子們會愛不釋手的童書，他的午餐還放在桌旁的架子上，那個人說是他親手做的義大利麵。

古魯瓦爾多沒有動那盤麵條，就這樣放著讓它冷掉了，但他知道，即使是冷的麵條味道也一樣美味，那個人做的東西都是這樣。

「那個、打擾了。」

門板突然被輕輕推開，剎那間，古魯瓦爾多身邊的黑霧消散了，在艾依查庫的頭探進門時，他只看到一個十三歲的小孩坐在床上，紅眼睛警戒地盯著自己。

「嗨，不好意思，我叫艾依查庫。」
艾依躡手躡腳地走進房內，再輕輕帶上門，好像古魯瓦爾多是隻極為敏感的貓似的，稍微一個大動作就會把他嚇得彈起。

已經是成年人的艾依坐到剛剛弗雷特里西坐的那張桃心木椅上，拉過沒收拾好的西洋棋盤，開始一支支重新擺放。

「因為閃閃他領養了你，所以覺得特別好奇吧，」艾依邊擺著棋邊說，
「閃閃說你只聽得懂一點德文，不過你可以把我當作在自言自語就行了，因為我從來沒有一個人可以說這些事情。」

晃晃手中的黑國王，艾依看著古魯瓦爾多，露出一個複雜的笑容，古魯瓦爾多發現對方其實並沒有在看自己，雖然納悶，但他依舊保持著原來的姿勢沒有動作。

「我也曾經有跟你一樣小的弟弟呢，三個，加我的話我們總共三個小孩，不過啊，我們家實在太窮了，我總是得出去作些很辛苦的工作才能讓他們有飯吃。」

艾依將黑國王放到它專屬的位置上，又陸續撿起其他的棋子。

「只是有一天，我被狠狠打了頓，再也受不了了，就逃了出來，然後開始流浪的日子…那些日子應該就和你被帶到這裡之前差不多，嘻嘻。」

艾依對古魯瓦爾多做了個吐舌的鬼臉。

「翻垃圾桶，或者偷搶，像條狗一樣拼命地想活下去，一直到遇見艾伯為止。」

艾依的右手轉而撐著下顎，藍色眼睛變得深邃，他的表情像是在回想一個極為重要、深刻的畫面那樣專注。

「我還記得，我打開了一個鐵灰色的垃圾筒，將半個身子探進去，手在翻找的時候還被某個東西給劃傷了，我繼續找，然後找到一條吃剩三分之一的香腸，當我咬著它爬出垃圾桶時，我看見了艾伯。」

艾依的嘴角抽搐了下，像是在咀嚼一樣。

「他抱著一本書，剛買的，還在牛皮紙仔細地包好，穿得一身體面，旁邊是路德先生，他們看著我，我覺得他大概是瞧不起我吧，我也沒差，反正已經被瞧不起習慣了…他總不可能來搶我的食物吧。」

「然後，你知道他問我什麼嗎？」

艾依突然拍了下桌子、自己笑了起來，古魯瓦爾多的肩膀微微動了下，像是被嚇到一樣地小心盯著他。

「他竟然問我：『為什麼要吃垃圾？』我當然很不高興，我嗆他：『如果有熱麵條和培根，誰想吃垃圾啊？』他嚇了跳，大概以為我會哭著跑走吧？總之我覺得啦，他欣賞我的某一點之類的，我也從來沒問過他為什麼就那樣叫我跟他走，把我帶進這間當初我眼中豪華到可怕的大房子，然後還讓我留下去。」

艾依噘著嘴，直直盯著古魯瓦爾多，他伸出手、指指古魯。

「你也是被撿回來的，我們都一樣，雖然我沒有像你一樣被領養的名分，可是都很幸運…閃閃、弗雷他是很棒的好人，你可以相信他。」

艾依盯著古魯瓦爾多一陣子，發現他沒有反應，便收回手、聳聳肩。

「你聽不懂也沒有關係，一開始我就說是在自言自語了，」

他推開椅子起身，向古魯瓦爾多誇張地揮揮手。

「總之，我很高興能夠再次擁有弟弟…謝謝你的出現，讓我能夠再次想起這些事情。」

艾依查庫邊說邊走了出去，而在他的腳步聲完全消失以後，那團黑霧又悄悄地凝聚、籠罩在古魯瓦爾多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