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十



白海會總部在在深冷雪夜中燈火通明。






原本隊長們圍坐在會議室中,口上說是在等艾斯完成任務回來,但其實沒什麼人能靜下心來好好睡覺,只能坐著抽菸殺時間,白鬍子愛德華也沒睡,他一直坐在他的主位上,兩手交攏、閉目沉思。


只是他們怎樣沒想到,那個人竟會親自找上門來。






一陣恐怖的煞車聲和囂張的引擎巨響,隊長們面面相覷,在他們走下客廳、想看看到底是怎樣一回事時,鐵製的大門給人硬生踹開。


寒風一竄入開有暖氣的室內便化為白煙、附著在斯摩格外套上的雪霜也隨之隨化,他看起來宛若自黑暗中走來的惡夢,挾帶一身冰冷的殺氣。






「白鬍子愛德華在哪兒,老子要見他。」



「你、你這傢伙搞什麼啊!」抽出槍枝,首當其衝的馬可大吼,
「艾斯呢?為什麼是你?你怎麼找到這的?」




「我可沒說要找你。」

斯摩格冷冷地說,他竟自踏入客廳內,靴上的雪融化,留下一攤攤明顯的足痕。


「愛德華在哪?他不出來的話老子就動手揪他出來。」






「你他媽──」


「馬可,退下吧。」




沉穩雄厚、如雷的嗓音一出,馬可要按下班機的指頭硬是僵住,隊長們回頭,看見那高大的男人就站在二樓會議室門口,冷峻的目光與灰眸豪不掩飾地撞出滿室怒火。







「堂堂白警長竟在深夜造訪白海會,想必一定有什麼要事?」


白鬍子先開了場,斯摩格哼了聲,脫掉有些給雪水濡濕的外衣,拿起根雪茄咬在嘴上,他一向在談事時習慣抽菸,尼古丁和嗎啡能讓他的思路清晰。






但在這些動作中,白海會的人沒漏看在他頸子、臉頰和下顎那些鮮紅痕跡。








「似乎,有人在惡意造謠中傷我啊,」斯摩格吁了口濃烈的灰煙才回答,

「我可不記得我有買通艾斯底下的人過,怎麼偏偏有個傢伙說是我利用他來稿你們白海匯呢?」




「做這行的規矩他還不懂,」白鬍子冷冷地說,
「只要讓他明白為了大局,連兄弟也得出賣,這道理他會懂的。」




「然後還可以順便把礙眼的我除掉?」斯摩格大笑,
「你也太小看老子了,還有根本太高估那小子,給他槍他也用不好,不過就是把他推來送死罷了。」






「艾斯呢?」






白鬍子冷冷地問,斯摩格勾起嘴角,露出個挑釁意味十足的笑。


「既然您都把他送上門來,哪有不吃的道理?真是多虧了您啊,我們又多了個很美好的回憶了。」



「你這混帳──」







愛德華一個躍身、翻過二樓扶手,便以危險的高度衝向斯摩格,但斯摩格好像完全不在意地看著那名高大男人向自己筆直衝來,他只是淡淡地吐了口菸。











「我想問,您知道艾斯為了這事做了什麼決定嗎?」


















儘管嗜睡症還未完全褪去,艾斯還是努力地抓回自己的意識,他在比平時早了許多的時間醒來,窗外灰濛濛一片還未天亮。


斯摩格不在啊。他昏沉地想,下了床走到客廳想找衣服時被殘破不堪的景象嚇了跳,客廳簡直像是被機關槍掃過一樣,地上留著他倆斑駁的血跡,艾斯乾笑兩聲,撿起自己的衣服穿上。


然他他難過地看了這間慘不忍賭的客廳,覺得這樣也好,反正回不去以前的日子,就這樣忘了吧,斯摩格也可以重新裝潢,不然他看到他們一起用過的一切加具一定會很難過才對。






沒作多想,拔回嵌在牆上的瑞士刀後,艾斯就這樣離開斯摩格家,剛剛應該是下了很大一場雪才對,路面堆積的情況讓他連行動都有些困難。




當然也不會看到雪已悄悄地抹去的痕跡。













在看見那台停在門前、再熟悉不過的重型機車時,艾斯感到自己體內有個東西消失了。


他瘋了似地衝進門內,嚇著裡頭的隊長,艾斯渾身顫抖著,每個人的臉色在看見他時都顯得不對勁。






「斯摩格呢?」

他尖起嗓子問,隊長面面相覷,沒有人回答或否認,艾斯尖叫一聲,直接衝往二樓愛德華房去。




似乎已經聽見騷動,愛德華沉重地撐開眼皮,望向剛破門而入的艾斯,艾斯衝到他面前跪下,那雙澄紅色的眼內滿是淚水。





「斯摩格呢?老爹、斯摩格來了對不對?」

他幾近崩潰地說,眼淚止不住地潰堤,滑下他佈著雀斑和傷痕的臉。





「我看到他的機車,他一定來了,求求你告訴我他在哪,老爹,求求你…」





門打開了,艾斯停止呼吸,他看見身上襯衫給黏得穢穢紅紅一片的馬可走了出來,將手上的東西放在他面前。







「屍體處理好了,這是留給你的。」


馬可不溫不冷地說,艾斯搖了搖頭,無法接受地看著那件再熟悉不過、此刻卻沾滿鮮血的警用制服。






他伸手,拿起那件制服湊到鼻前,濃烈的菸味混著鐵腥,刺穿他的肺部,艾斯虛弱地別開視線,在模糊可怖的視線中,他看到白鬍子身後窗外,那和式的庭院中,有著灘給雪半遮半掩的紅。







「是白警長自己要求的。」

愛德華走到艾斯身旁,看他如水流無法止住的淚濕透血衣。





「他留了話給你,要你好好活著。」







再也按捺不住,尖銳嘶啞的哭喊竄出喉間,艾斯緊緊糾著那件警衣,菸血混咱的味道毫不留情地猛擊他的五臟六腑,淚水中他再也看不清任何東西。





模模糊糊的、在喉間止不住的哭號中,他似乎看見了斯摩格站在那片雪上,灰色的頭髮被風吹過撩起,白白灰灰的,比什麼都還要好看。




馬可伸手,接住艾斯猛然傾倒的身子,他量了量艾斯的脈搏和體溫,露出不安的神色。









「老爹…」




「帶他去醫務室吧。」





愛德華揮了揮手,頹然地坐回他的椅上,他的目光還是第一次流露出如此明顯的挫敗,他看著室外庭院那堆半掩的血跡,紅紅豔豔,斑駁的在白雪中閃耀,有如火般的愛意似永遠不死地燃燒。







就那男人火般的性情一樣,令人說不出的討厭。

















「如果你自認為他爹,並且真心為他好、希望他接受你的道理,那你就不該逼他做這件事。」

只差幾吋,那巨大的拳頭就要呼上自己的臉,斯摩格還是站在原處,閃也沒閃地說。





「你還沒資格和我說教!」





「當然有囉。」斯摩格涼涼地繼續用十足挑釁的音調說,

「我比你還懂他是因為我愛他,還有我抱過他了,這你可沒辦法否認,不過我相信你也知道艾斯那孩子太單純了,要他殺我太困難了。」







「他只是沒有下定決心,」愛德華收回拳頭,瞪著他說,
「只要他抹掉那份猶豫,他就會下定決心了。」




「殺掉心愛的人真有這麼容易嗎?你這老爹也還真狠,」斯摩格皮笑肉不笑地說,

「他很痛苦,你這樣逼他讓他完全失了方寸,我和你兩方都有自己的『正義』,他根本不知道哪邊說得才對,艾斯才十七歲,沒父沒母也沒受教育,他沒經歷過人生,你不該奢望他能夠保持理智。」





「所以呢,他做了什麼決定?」


白鬍子斜目,冷冷睇著斯摩格,白警長吁了口氣,拿下嘴中咬著的雪茄,在桌上輕輕捻熄。







「你在逼他走上絕路,」斯摩格靜靜地說,看著白鬍子那下沉的表情。

「他會在你面前以死表示他對你的效忠和歉意…這是你想看到的嗎?」






「那蠢小子。」



白鬍子咒了聲,斯摩格攤手表示無奈。


「誰叫我這麼帥氣,讓他愛我愛得死心塌地?我是不想看到那個笨蛋真傻傻剖了自己的肚子才親自過來找你理論的。」





「但這樣還是沒有改變…」白色眼眸立即充滿殺氣地刺向他,
「總有天我還是會幹掉你的,白警長。」



「也許不用那麼麻煩?」斯摩格笑了下,
「我不都送上門來了?你還要傻傻放我回去、等我帶一堆手下來個光明正大的火拼嗎?」





愛德華不語地看著斯摩格,那些圍在旁邊的隊長們在他做出反應前先騷動起來。





「殺了我吧,如果這樣能讓你原諒艾斯的話。」





「去你的,」馬可忍不住喊道,「你這個自以為是的臭條子,不要以為老爹下不了手!」



「他哪可能下不了手,」斯摩格冷嗤一聲,

「不過我得說,那個什麼汀奇帶來的資料我全交給部下了,你們宰掉我也不過能暫時放心陣子,下個警長還是會做我該做的事情。」




「我是真的愛著艾斯,只要那個白痴別傻傻捅自己肚子,我死了也沒關係。」






「老爹!」馬可激動地喊,「就趁艾斯沒回來前動手吧,幹掉他艾斯也無話可說、不用尋死了,如果你不動手,我們都很願意為您效勞!」




「沒錯,」其他隊長附和,「我們贊成,就算以後還是會有麻煩,但他都這麼想死、而且又關係艾斯的性命,就殺了白警長吧。」







「不行。」

男人毅然的聲音如雷,驚動所有隊長,斯摩格不解地看著白海會首領,愛德華搖了搖他老邁的頭。





「我也是愛著他,將他當成我親生的兒子照顧,你倒是比我想像中還要奸詐,竟然想讓艾斯反過來恨我…」







「沒辦法,是你先做讓人討厭的事的。」斯摩格悠閒地說,「但這樣下去行嗎?不殺掉我,你那寶貝兒子也會呆呆地去尋死的,如果他沒死成也會被我搶走。」




「你還是必須消失,」愛德華直接地說,

「這是很卑鄙的手段,但我們的正義就是這樣,你想死的話自己去跳海或者怎樣都隨你,但我要你離開這裡,這個城市、這個國家,隱姓埋名的躲起來,不準讓任何人發現你的下落,我會告訴艾斯說你為了他自願赴死,也會照顧好艾斯──這樣對你斯摩格、不是白警長的身分才公平。」





「而艾斯也不會恨你,」斯摩格平靜地補他一句尾刀。

「你也不會對他和我感到內疚。」




「我可從沒在乎過你,」白鬍子沒好氣地說,

「我會給你筆錢讓你逃走,但休想再待在這國家了,還有走之前把你身上的制服留下來,我要艾斯完全相信你死的事情。」






「我可不想拿你的髒錢。」

斯摩格快速地拖了那身制服,不過隨即像想到什麼似的停下動作,他走到馬可面前,一把將他的手槍搶走。






「總得做得像些才是嘛。」








斯摩格喃喃地說,在馬可還搞不清楚他指的是什麼時,將槍口抵在他的右鎖骨上,近距離的射擊力道之大讓隊長們全嚇傻了,正面其衝的馬可更是被噴濺的鮮血灑了半身,他嚇壞了的張大嘴,看眼前像是瘋了的微笑男人把槍丟回他腳邊,斯摩格用左手隨意地拿制服抹了下身上噴濺的血,再將它扔到馬可手裡。





「你是馬可對吧?」他對還嚇得不知所措的馬可說,



「麻煩幫我轉告那小子,要是以後還有緣在這個世界上鑲件…要是給老子發現他還是沒學好的話,一定會狠狠揍他一頓。」






然後他頭也不回地走了,滴了一路的殷紅如火蛇尾隨,直到那副強壯的身軀隱埋於遠方的黑暗。











那瞬間愛德華真有些猶豫了,對方如此豪邁廢骨的行為讓他明白那些愛是真的,不是說在嘴上的玩笑,如果他不是令人頭疼的警長身分,那他會十分樂意、甚至是為艾斯找到這樣的愛人而感到高興。







交給命運吧。望著艾斯昏厥的臉,愛德華惆悵地想。






這世界縱然再大,若他們的緣分還不該盡,就一定會再次相遇的。










只要艾斯撐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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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ISIN寧欣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