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四











折磨了整晚,高見疲憊的摘掉眼鏡,揉揉徹夜未闔的雙眼,他再次檢查了十文字的點滴,確認流通正常後才真正地鬆了口氣。


櫻庭坐在旁邊,他看起來很糟,隨時都可能昏倒的樣子,他悲傷地望著十文字。



「你去休息吧,春人。」看他這樣,高見忍不住開口,
「你輸了一堆血給他,已經做得夠多了,我會留在這照顧他。」


「那是…被強暴的痕跡嗎…」櫻庭懦懦地開口,「誰能這麼狠心把他打成這樣…」


高見嘆了口氣,拉起櫻庭,把他帶到外頭去。








「老實講,他還是得送醫才安全。」高見在關上門後靜靜地對櫻庭說,
「他的情況並不樂觀,我們能做的都做了,現在還是得面對現實。」


「什麼意思?」櫻庭難過地問,「你打算報警嗎?」

「當然不可能,」高見揮了揮手,「我必須告訴武藏這件事,別忘了我們要是惹上這種事,絕對會影響到你這整個球季的。」

「我不在乎,」櫻庭別開頭,「我現在只想救十文字,管他那些媒體愛寫什麼就讓他們寫吧…你要連絡武藏?但他不是…」


「天曉得。」

高見聳聳肩,按下手機上的號碼。











在高見說明時文字的傷勢和找到他的情況時,武藏一直坐在十文字床邊,他沒有說任何話,在電話中高見只告訴他十文字受傷,武藏一直看著他昏睡的臉,十文字的額頭上貼著塊巨大的藥布。


櫻庭被高見趕去睡了,他們一起看著昏睡的十文字好陣子,高見拉了張椅子坐下,他看見武藏的臉上寫滿痛苦和自責。




粗糙的指頭撫過那隻脫臼的手臂,滑過他腰上被鮮血浸濡出大片鮮紅的紗布。

武藏沉痛地深深吁了口氣,將臉埋入掌中。






「你也算是有一半責任…對這幾個孩子。」

高見靜靜地開口。

「我並不想插手或是對你的感情作評論,但是我必須告訴你,他得就醫。」




「你得找個信得過的醫生,或者不管他,那樣我就會把他送到醫院去。」




「我不是在威脅你,但有件事我真的希望你能了解…關於蛭魔,和十文字他們這幾個孩子,你應該比我還更了解他們有什麼樣的背景才是。」




「無論蛭魔做了什麼,我想他一定是有理由的,就像每個罪人犯罪時都一定有其必要的理由…你知道這個社會其實沒有這麼公平。」








「我明白。」


武藏啞聲說,高見裝做沒注意到他吸了鼻子。





「現在,得找個醫生來開刀,你想怎麼做?」

「我認識一個日籍私家醫生。」武藏揉了揉眼,拿出手機,

「能移動十文字嗎,我現在就帶他去找醫生。」


「我和你去吧。」



高見拍了拍武藏,他發現他的肩膀在微微顫抖,但他裝作沒發現,和武藏一起將十文字抱了起來。












雪光學給高見的印象是個很認真的醫生,他本業是個醫學理論家,但他的技術確實十分高明,因此在動完手術、將十文字送達武藏家後,高見也就放心地回去了。


這是第二次同樣的情況,武藏想,他痛苦地坐在十文字旁,看著他滿身繃帶傷痕,他不禁握緊雙拳,感到指甲深深陷入肉中。






中國城外,無庸置疑是金剛含下的手,當他不能在他們身邊保護他們時,那些人又立刻回到他們的身邊威脅他們了,是嗎。


百般自責地,武藏輕輕撫摸昏睡青年的淡金色短髮,上頭還沾著乾涸血跡。




他知道十文字和瀨那他們下意識裡,把其實沒長他們多少歲數的自己當成父親的角色來看待,他覺得痛苦萬分,不是因為這種壓力,而是沒盡到的責任。







如果他不因為對蛭魔的氣憤而離開,十文字也不會遇害。



一定是金剛含強行帶走他,而十文字使盡一切方法地逃了出來。




如果他在他們身邊,他就可以阻止這樣的悲劇,十文字也不會受了重傷倒在路邊。



如果高見他們沒有發現他的話。








武藏搖搖頭,將那可怕的想法驅逐出境。















在雪光第二次檢查完離去後,十文字醒了。


剛走進門的武藏衝上前將他給按回床上,十文字發出低吼,不願聽從的抗拒。





「別這樣,你傷得很重,還不能下床。」

武藏勸,十文字用右手揮開他,他的左手因脫臼而用三角巾吊在胸前。


「我要回去!」

十文字吼,武藏必須緊緊按著他的肩膀才能阻止他起身,他惡狠狠地瞪著武藏。



「聽著,十文字,我很抱歉,但是你現在哪兒也不準去,就待在這裡好好療傷。」



「我沒理由聽你的話,」十文字吼,「你也沒有照顧我的必要!」




武藏蹙眉,他無語地看著十文字冷峻的表情,他悲傷地嘆了口氣。




「我真的非常抱歉,真的,」武藏輕聲說,他攬住十文字的肩膀,
「是我的錯,對不起,我應該要留在你們身邊的。」

「不必你的好意,」十文字冷聲說,「沒有你,我還是逃了出來,我還是可以保護他們,你不必感到自責。」




「別這樣,十文字,」武藏苦聲勸,「我沒辦法聯絡到蛭魔,在打他的那一晚我就後悔想要投降、跪著和他道歉了…但我沒辦法找到他,我是真的想…」





「機會可沒有這麼多。」








十文字冷冷地說,他瞇起眼,彷彿看到暗巷中,當他毫無反擊能力、只能哭著忍氣吞聲的那副模樣。













連個呼救的名字都沒得喊的可悲。










武藏垂下頭,他難過地看著十文字傷痕累累的雙眼,裡頭清楚地寫著埋怨,憎恨他的缺席和過失。




武藏閉上眼,攬緊了他紮著紗布的肩。









「我承認我犯下過錯,我只是個凡人。」







「我只求你給我一次機會,告訴我蛭魔在哪裡,不管他在哪裡我都會去找到他…」


「現在我以一個男人的身分這樣求你,你也不願意嗎?」







十文字瞪著武藏,他蠕動帶傷的唇,卻吐不出拒絕。



武藏嚴並不像他們一樣經歷過黑暗,他不是真的想怪罪於他。





應該說,他們本來就沒有立場去責怪他不保護他們,畢竟武藏付出的已經比一般人能做得多出太多。




他只是,痛恨自己,痛恨著忘不掉的那種挫敗無助感。















他想呼救,腦海中閃過的名字卻讓他明白這一切都已絕望。
















「你其實沒有必要再漟這渾水,你沒有必要,」他低聲說,
「我們和你本來就是不同世界的人…即使你不救我,我也不會真的恨你。」



「我們除了這條命以外,沒有什麼能再失去了了…我再也不想體會一次失去家人的感覺,雖然蛭魔很賤,但我還是一樣把他和瀨那還有黑木和庄三當成家人,我沒有辦法拿他們當做賭注。」







「這並不是賭注,十文字,」武藏誠懇地說,「我只要一次機會,我只要見到蛭魔…」



「我說你沒有──唔…」

十文字痛苦地摀住腰部傷口,武藏急忙將他按回床上,仔細檢查他的傷口。




「謝天謝地,還好沒有裂開,」武藏吁口氣,他拍拍十文字痛得皺在一起的臉,
「我不該這樣逼你的,對不起,你先好好在這養傷,一直到你願意告訴我蛭魔在哪裡為止…我很抱歉,一輝。」



十文字別開頭,彆扭的不願看他。




「瀨那那邊…」

「我會去的,」武藏保證,「我會告訴他們你沒事,別擔心。」




悶悶的喔了聲,十文字不再開口,武藏為他撕開雪光留下的鎮定劑。



「這次你需要這東西嗎。」

武藏雖然這樣說,但他還是把藥和水一起遞給十文字,十文字沒回答他,隨便三兩下子吞下它們。




「那個,一輝…」武藏有點尷尬的抓抓頭,
「如果,我是說…如果你想哭的話沒必要忍著,我可以…」




十文字沒好氣的回過頭瞪他一眼。




「和他每次上床都像是被強暴一樣,我幹嘛要哭,」他刻意以不在意的口吻說,
「我倒是非常高興用這道口子換來自由,至少他不會再來找我了…我應該要感動得哭出來才對。」








武藏沒答腔,他不認為十文字這些是真話,至少他十文字覺得不是出於真心的這樣認為,他只是假裝無所謂。




就和以前一樣,不想曝露自己的軟弱。









「好吧,我會再來看你。」




武藏起身為他將床頭的小夜燈打開,在他走出房門前,他像父親一樣地吻了下他的金髮,才輕輕地帶上門離去。




















進有很長段時間沒到Devil Bat去了,在進浮竹郎決定將自己的兒子當成模特兒推銷本季產品後,他的時間瞬間變得少到可憐,每天被浮竹郎為他聘請的經紀人拉來帶去,不是介紹給某運動品牌老闆就是某企業的董事等等。



其中最令進感到痛苦的無非就是,他必須面對一堆冷冰冰的儀器並擠出笑容。






他實在不是模特兒的料,進一點都不羞愧的承認。






櫻庭從國高中開始就玩起拍貼這玩意,要他在十秒內擺出十種表情絕對沒問題,但自己可就完全沒這方面的天賦…進非常明白,在下一本雜誌攝影師準備打燈時他總算有了點空檔,坐在旁邊稍微喘口氣。




其實,這樣也好,他不必立刻去面對瀨那,剛弄清感情的狀況很容易出意外,他並不想這樣嚇到瀨那。




他可以慢慢去思考自己該以怎樣的態度,重新面對瀨那才覺得自然,而他目前所做的決定還是不動聲色保持現狀,繼續當個「朋友」。


如果高見和櫻庭一開始是從「朋友」開始培養,那他和瀨那也未嘗不是不可能。










「清十郎‧進,現在要拍雜誌的封面,可以請你換上這套西裝嗎?」


一名白人助理帶著套燙得直硬筆挺的西裝走了過來,進勉勉強強地套上他們──這令他覺得更不舒服,雖然運動風格的西裝剪裁大方,領口無釦的設計十分清爽,但接著不斷閃爍的鎂光燈幾乎要讓他失明。



站在布幕中間,對進來說,要面對那些鏡頭已經夠痛苦了,更何況要他集中注意力去擺出個姿勢或笑容…







「嘿,年輕的傢伙,放輕鬆,就當這是場比賽。」



在攝影師換掉第三捲底片時,進聽到有個聲音這樣對他說,他甩甩因閃光而有些暈眩的頭,看到黑濛的攝影棚中站著個金色頭髮的傢伙,他對進露出個笑容,指指旁邊的攝影機。

「你大概不擅長面對這種東西吧,把它們想像成包裝人隊的明星中鋒怎樣?」






進不知道那金髮的男人是誰,攝影師在此時換上捲嶄新的底片,他試著閉起眼,在腦海中勾勒出那名壯碩無比、勇奪零五年最佳中鋒的黑人球員。



然後他又想起了光速蒙面俠21,那黑色、如風般飛翔的身影,在護目鏡後那抹期待的微笑。



睜眼,他彷彿看到,在未來的某一天,當GIANTS對上CHARGERS時,他要踏上有那名惡魔般地跑衛的球場剎那。








「這個眼神很棒,」那金頭髮的男人在閃光片片中笑著說,
「看起來真棒,是個好球員該有的好眼神。」






進在攝影師終於大發慈悲地放過他後,禮貌地向那男人點了點頭──那男人穿著一身輕便的白T恤、黑色無袖小背心,牛仔褲和皮鞋,進認不出他是誰。



那男人禮貌地和他握過手,進看見他牛仔藍的眼珠非常透明,具有吸引力。







「你就是清十郎‧進吧,很高興和你見面,我已經聽說過你的表現了。」





那男人高興地說,表現得有點像球迷一樣開心,進瞇起眼,他覺得這男人的聲音非常耳熟,聲音。



沙沙啞啞低沉的性感,好像情人的呢喃,卻又不是糖蜜的膩人。








「BON JOVI?」進不太確定的問,「你是BON JOVI…」


「啊,你果然知道我,」

那男人給了他一個燦爛的笑容,並且再次和他熱烈地握手,

「我是JON BON JOVI(瓊邦喬飛),是BON JOVI(邦喬飛)的主唱兼CEO(執行長)。」






「看來你們已經聊開了。」


另個男人走到他們身邊來,他是紐約巨人隊(NYG)的老闆,湯姆,他和瓊握過手,拍了拍進的背。




「瓊邦喬飛,相信你知道他,」他這樣對進介紹瓊,「他是個搖滾歌手。」



然後湯姆轉向瓊,將手掌攤向進。



「這是我們球隊今年簽下的器材公司老闆的長子,清十郎‧進,同時他也是本季巨人隊最被看好的線衛,我本來想在等下介紹你們認識,沒想到你先跑到攝影棚來啦。」




「沒關係,我很欣賞他,他一定會有很棒的表現,」瓊開朗地看著進說,
「今年我們還會常常見面,日本人怎麼說呢,夜路死苦?還是…」





「巨人隊和邦喬飛簽了合約,他們會穿著巨人隊球衣在我們的球場表演。」

在進還沒決定要不要更正瓊的時候,湯姆先開口為他解釋。

「他們會在這個週末,也就是五月八號,超級盃之夜上演出…瓊,我可能得再和攝影師交代一下,你能再給我幾分鐘嗎?」


「沒問題。」





瓊向湯姆走開的背影眨眨眼,進看到他做了個俏皮的噘嘴動作──他有些震驚,並想到如果瀨那也在場他一定會開心到哭出來。



進突然很後悔為什麼沒把瀨那借他的New Jersey(紐澤西)專輯帶來。







「那個,很冒昧的突然請問你。」



進有些為難的開口,瓊抬高眉看著他,他的心情似乎很好──進認為他的五官就和瀨那說的一樣,非常吸引人,不是帥氣,但是非常非常非常吸引人。




「我能夠,跟你要個簽名嗎?」進問,

「但不是現在…我並沒有把你的CD帶在身邊,我是指,若以後遇到,能為我簽個名嗎?」







「啊啊,不必這麼麻煩。」

瓊大大咧開笑容,露出他漂亮整齊的白牙,他向旁邊招招手,一名高大的禿頭白人走了過來,他拿了盒黑藍色的東西給瓊,上頭的圖片好像是從車內看出去的風景。




「我很欣賞你,年輕的東方球員,」

瓊拆開塑膠包裝,拿了支麥克筆大大方方地在CD上畫了個華麗的簽鴉。

「這是明年2007年才會上市的樣品,就當作我們見面的禮物吧,嗯?」





「那個…」進有點猶豫地摀住嘴。

「其實,我是因為…我的情人…才認識你的音樂…」






瓊促狹地吹了聲口哨,隨即又在簽鴉旁寫上「TO MY LOVE」,外加一個愛心。






「希望這能成為最好的禮物。」






在把CD盒交給進時,瓊這樣說,進勾了下嘴角,感激地頻頻向他道謝。





「希望你們的表演也能夠順利。」


「我想應該可以,瑞奇出院後一切都會重新上軌道的。」



瓊說,進不明白他在講什麼,但他覺得自己應該要表現出很誠懇的樣子。





「好好表現,清十郎進。」瓊在臨走前這樣對進說。





「我這季都會看著你每場比賽的,加油,年輕的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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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ISIN寧欣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