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ABY 節三






















「抱歉,你們還沒營業嗎?」進問,他只穿了件連帽長T。
「聽高見學長和櫻庭說你家在這一帶開了間店,所以我晨跑時順便來找找看,如果有打擾到你…」

「不,一點都沒有,進先生請別這樣想,」瀨那急忙拉開門讓對方進來,「你還沒吃過早餐吧?我正要準備,進先生想要火腿還是培根?」

「培根。」






進就這樣成為了DEVIL BAT BAR今日的第一位客人,他坐在吧台前的位置,在瀨那埋首忙碌時他有足夠的時間來打量這裏的一切。

是很傳統、老電影中的酒吧擺設,暗褐色調子是這的主角,刻意選了老漆使新木看起來多了份歲月感,進仔細看著牆上那幾張約六零、七零年代的美式足球海報,簡單線條繪出球員結實的身材。

幾組散零的圓式桌椅任意擺置在店內,以便顧客們依自己的需要挪動。

進注意到吧台後方有台老黑膠唱片機,旁邊不知是刻意還是怎樣又放了組巨大音箱,架上還擺著幾十片看似現代的專輯盒子。





「要聽點什麼嗎?」瀨那注意到進正在看音箱,他問,指指架上那些專輯。
「雖然店內說只准我們放Beatles那個年代的音樂,我們還是會聽自己喜歡的。」

「我沒有特別喜歡音樂或者哪個樂團,你可以放你想要的。」

進聳肩,瀨那停止動作、思考了下。



「進先生你是在GIANTS巨人隊打球…那你應該要聽聽BON JOVI,今年他們會跟GIANTS的關係很密切,你要拿鐵還是express?」


「我好像有聽過他們的名字,」進說,「我不喝咖啡的。」

「啊,店內只有提供咖啡因或者酒精飲料…不然我幫進先生多加些牛奶好嗎?」



瀨那取出烤好的吐司和培根問,進點點頭,看他從架上拿了張封面是牛仔色藍的專輯,跟瀨那穿的牛仔褲紋路很像。


「New jersey,二十年前的專輯,」瀨那按下播放時這樣解釋,「我放小聲些,希望進先生不會討厭這樣的流行搖滾,每次蛭魔都嫌棄得要命…」






那音樂對進來說並沒有什麼反感產生,相反地,他很習慣這種音樂,在每次開賽前,球場上總是放著這樣的音樂炒氣氛炒士氣,進看著黑膠唱片機上的貓王海報,旁邊還有一張紅底黑線的擠眉笑臉貼紙。







「讓進先生久等了,三明治和拿鐵,請不要客氣!」

瀨那將兩份早餐放到吧台上,他愉快的坐在進前面笑著。

「一直以為沒有機會和您言謝呢,進先生。」


「不,那件事我們都有責任,別用什麼道謝和敬語…」

進嘗試性的,啜了口咖啡──沒有想像中濃縮美式那種苦澀,是很香、很純的苦酸適中,液體滑落喉嚨後,餘香會留在唇舌間纏綿。


「很好喝,」進稱讚,「我不喝咖啡是因為…之前在訓練所提供的餐飲部喝過一次,那味道不太好,甚至有點,嗯,有些壞掉的感覺。」



「那種用研磨機沖泡的東西當然跟手壓的不一樣啊,進先生。」瀨那笑著咬掉露在麵包外的培根條,「一般美國市面上的express品質並不好,大多都是機器的。」





「不是同樣是咖啡豆的產品,有那樣多的差別嗎?」

進不解,在他的世界中除了美式足球和運動產品外,其他可說是一知半解。





「進先生,你不就最清楚嗎?」
瀨那晃晃進的黑色馬克杯,裡頭的咖啡色液體盪漾著,散發出濃郁的暖暖香氣。




「機器和人本身就有許多差異,你可以用心意去壓一杯香濃的拿鐵,或者某個客人太過份就故意弄酸到不行的express賣他,說那是咖啡豆的問題…當然這只是個比喻而已啦。」





看到進挑了挑眉,瀨那急忙補上最後一句。




「進先生不嫌棄的話,以後很歡迎你常來坐坐啊。」

「如果我有空,」進點點頭,「現在球隊放了個長假,平常我就待在訓練所裡…櫻庭他總是得和粉絲見面,或者他會和學長出去,我並沒有和其他人那樣熱絡,能和人用日文流利地對話感覺真的很好。」


「我也是這樣覺得,」瀨那笑了下,「雖然我從小在紐約長大,不過蛭魔他們都只教我日文,有時候客人要什麼我還聽不太懂…能講日文真的很棒呢。」



「你從小就在紐約長大嗎?」

進問,他吃光了自己那份三明治,瀨那遞給他一張紙巾擦手。

「謝謝…我是在日本長大,一直到大學畢業才來美國打球,來這才第二年,對這一帶都還不太熟悉,找這間店花了我幾天。」





「啊,那樣子…Hello, good morning!」

瀨那站起身來招呼推門而入的上班族們,在他快速地沖泡express時,進不禁出神地盯著他的側面看。






瀨那似乎變得健康許多,比起初次見面時那種病奄奄的模樣。進覺得它比較喜歡現在這樣笑著、和他說許多話的男孩。



自己,好像已經很久沒有一口氣說這麼多話了。他回想在聖誕節NFL超級盃決賽的日子,大家全繃緊神經地進行密集訓練,即使是和櫻庭也沒有這樣多的話題聊…也許櫻庭比較寧願把口水花在暗地心儀的學長身上。





「進先生要看電視嗎?」瀨那切著三明治邊問,「我想或者你會喜歡看體育節目──謝謝光臨!──我轉給你看,大家都很喜歡在店內一起看比賽的。」



進點點頭,看著裝在吧台上方的電視出現畫面,ESPN主播愉快地道過早安,並報了些球員的春假新聞,以及春天的比賽。








「進先生今年不打算回日本過年嗎?」瀨那問。

「應該不會,我父母今年都各自有了行程,我比較可能會留在紐約,櫻庭和高見學長好像也這樣打算。」進回答,「目前並沒有什麼特別計畫。」


「啊,那樣很歡迎你們來這裡過年,」瀨那笑了下,他指了指店內的桌椅,「因為武藏的關係很多NFL球員都會來這裡坐坐呢,尤其是日本籍球員,也許我們到時候過年期間可以弄些日本的傳統料理…」



「聽起來很棒,」進點點頭,「在美國,飲食一直讓我相當困擾,過於油膩或者充滿起司的食物很難達到營養的均衡,在這裡要找到用白米做的料理都很困難。」




「耶?真的嗎?」瀨那皺起眉,不過隨即像想到了什麼似的笑了出來,「也對,我都是在家中煮飯的,如果進先生不嫌棄可以常來這兒,十文字他們三個總是只吃美式料哩,武藏先生和蛭魔也不知道哪時候會回來,每次我自己煮飯都很傷腦筋呢…一個人的份量實在不好控制。」


「那怎麼能麻煩你。」

進搖頭,不過立刻被瀨那的笑容熱力蓋過。


「一點都不會麻煩,隔壁的真守姊姊常常教我一些日本料理,進先生你從小住在日本,口味應該比較道地,所以想說請你試試看我做的如何啊。」





「這…」






「還是,這樣的請求太突兀了,讓進先生覺得不舒服…」










瀨那突然低沉下來的語氣讓進不知所措起來,他急忙搖頭否認。



「不、沒這回事,只是太突然的好意讓我覺得很高興,不是不舒服…」


進努力找著適當的字眼解釋,瀨那靜靜的看著他原本冷峻現在卻有點尷尬的臉,突然噗嗤地笑了出來。




「哈哈,進先生真的和報導寫的一樣,是個很認真的人耶。」瀨那邊笑邊為進倒了杯熱茶,「抱歉我不是在笑進先生,只是覺得很高興認識進先生而已,不要生氣好嘛。」


進花了點時間才明白對方的意思,他接過茶,聽瀨那笑電視上那個漏接球還摔了個狗吃屎的球員,忍不住微微揚了揚嘴角。








第一次有人開他的玩笑。



進很意外,除了那相處八年的損友和學長以外,其他人一聽到進清十郎這個名字不是歛起神色稱讚就是投以羨煞眼神,沒有人敢主動親近他這樣冷漠的傢伙。






但是瀨那這個孩子,好像和他相識很久了似的,他們那天,整個上午聊了許多事情,足球、飲食、生活…甚至進自己沒什麼接觸的音樂也都聊的很開,進非常意外他自己竟然能夠和人對談超過一小時以上。


也許是沉默慣了,有幾次說話還不小心咬到舌頭或忘詞,但瀨那會裝做沒看到,背景的音樂也適時地插入抹掉尷尬。















笑著替上午最後一位客人送出門,瀨那將門上掛著的牌子轉到「REST」面,開始等待下午的接班。


「十文字哥哥他們應該等會就下來了,他們通常都玩電腦到凌晨,」瀨那看看牆上那隻蝙蝠俠LOGO造型的時鐘,「今天時間過得真快,一下就中午了…沒想到進先生你是這樣健談的人。」





進沒有回答,他自己也從來不知道自己能聊天到這種忘我境界。




「你說這張專輯是,新澤西?」

進問,瀨那將那張牛仔藍封面拿到他手中。




「進先生喜歡嗎?」瀨那笑著,拿出一支MP3,

「這張專輯翻譯成紐澤西會比較好…進先生住在美國的話還是要聽聽一些經典音樂比較好,會知道美國人在幹嘛或者在想啥…如果進前輩有興趣的話,有幾首歌我放給你聽。」








然後,瀨那的下個舉動令進愣住了,他不知道這動作對自己來說是剛好還是在可接受的範圍內──也許瀨那是真的很信任他將它當成自己人,或者是在美國住習慣了…瀨那牽出耳機線,將一頭掛在他自己左耳,另一頭…






進眨眨眼,感到瀨那的手為他掛上。







很溫暖的,指尖帶著咖啡香氣的熱度。








瀨那笑了下,另支手為進摀起耳,他們一起聽見那溫柔的吉他聲揚起。















Sitting here wasted
枯坐在此
And wounded at this old piano
在這架老鋼琴前黯自神傷
Trying hard to capture the moment this morning
努力想捕捉今早的片斷
I don’t know
我無法釐清思緒
’Cause a bottle of vodka is still lodged in my head
只因一整瓶的伏特加還在折磨













低柔沙啞的男音這樣唱著,進聽過這首歌,但他說不出名字,也不知道是哪個歌手的作品…





記得,在他很小的時候,有次父親難得從國外回來,那時母親正照顧著他強褓中的弟妹,進還記得,他站在嬰兒床旁,父親唱著這首歌、和母親坐在床上,對著抱在懷中的小嬰兒唱著。





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想起這些事情,長大以後,兄弟姐妹們順著自己的希望到各個國家讀書闖蕩,只有自己背負著長子的責任,留在日本。










「Bed of roses,十五年前的作品。」

瀨那的聲音喚回進的思緒,他抬眼,發現瀨那正用很溫柔的眼神望他。

「進先生似乎聽過呢。」




進沒有回答,他只輕輕點了點頭。



「我以為他們是搖滾團,沒想過這首會是他們的作品。」



「都有啦…也就是因為這樣才有人把他們稱為流行音樂,但我覺得怎樣分都可以,因為他們就是這樣貼近人心。」

瀨那收回按在進耳邊的手,吉他低音悄悄褪去,進在剎那竟有種很難解釋的失落感,但馬上被音箱傳出的吶喊給拉走注意。






整張專輯在上午大概重播了四、五次,進注意到瀨那特別喜歡這首歌,瀨那安靜的望著他,下巴隨著旋律微微點著。




進移不開視線,聽著那對他而言開始有點熟悉的嗓音,他直直凝望著那雙充滿溫暖色澤的大眼,移不開。









Close the door, leave the cold outside
I don’t need nothing when I’m by your side
We got something that’ll never die
Our dreams, our pride
關上窗戶 將寒冷拒於門外
在你身邊我無所求
我們擁有一些不會逝去的
我們的夢想 我們的尊嚴










一月的紐約是寒冷之城,但進卻覺得那雙眼溫暖無比,瀨那的笑很溫柔很吸引人,比其他孩子都要單純了點的笑,沒有心機沒有埋怨辛苦,即使他的背景令人感覺有點哀傷悽涼感,但進沒有在他眼中看到這些。








My heart beats like a drum (all night)
Flesh to flesh, one to one (and it’s alright)
And I’ll never let go cause
There’s something I know deep inside
我的心如鼓聲躁動(整晚)
肉出於肉 夏娃出於亞當(是的就是這樣)
我絕不讓這些稍縱即逝
因為我知道它更深層的意義













待到進意識過來時,他才發現,距離危險過了頭。





瀨那眨眨眼,似乎以為進想說什麼,那樣近的距離使他們的臉幾乎要貼起,進猶豫了下,他試圖找什麼理由解釋這樣尷尬的場面──












「你們在幹嘛?」


十文字的聲音突然傳來,瀨那嚇了跳,回頭看見十文字站在樓梯門口,非常不悅的盯著進。



「那個傢伙…不是上次電視上看到的進清十郎嗎?」他說,口氣頗是不快,並且狐疑地打量著進。「你幹嘛在這裡?剛剛在幹嘛?」



「十文字大哥,他來店裡找我啦,」瀨那急忙打圓場,並順手偷偷關掉音箱,
「他是上次和高見先生一起幫了我的人…進先生只是關心我的復原狀況,真的沒什麼──你們都醒了嗎?」





「早醒了,是黑木在那邊拖拖拉拉說要再打一場。」

十文字的口氣終於放緩了些,不過他沒對進表示好感,進看見他頰上那個刺青。



「小早川,看來我打擾太久了,我先回去吧。」



知道對方不歡迎自己,進起身準備離開,瀨那急忙一把抓住他的衣角。



「進先生,沒關係的,你不是答應我要留下來用餐嗎?」




進皺眉,看著對他發射不友善意味的時文字,不過接著出現的庄三解救了這個困境,庄三幾乎是第一眼就認出進來,馬上湊過來問了一大堆NFL相關問題,據他說法是要畫有關題材的漫畫──十文字再怎樣看進不爽,也只能點頭讓進留下,畢竟兩個弟弟都倒貼過去了。






只是,剛才打開門瞬間讓十文字嚇到了,他以為那兩個傢伙是在親吻。






不過想想也覺得荒謬,十文字知道那是不可能、也不被允許的事情。






而理由,十文字相信,瀨那是最清楚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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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ISIN寧欣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